第二天晚上七点半,火车缓缓驶进昆明站。
张北辰扶着老爹下车,腿都麻了。
硬座坐两天,腰跟断了似的。
苗青山提着包走在前面,脚步稳当,像没受影响。
出了车站,夜风吹来,带着潮湿的气息。
张北辰深吸口气,空气跟东北完全不同,温暖又黏糊。
“跟我走。”
苗青山领着他们穿过广场,拦了辆破出租。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说话带浓重口音。
“去哪?”
“西山区,滇池边。”苗青山报了个地址。
出租车开出站,穿过灯火通明的街道。
昆明的夜晚比东北热闹多了,到处是烧烤摊、夜市,空气里飘着辣椒和花椒的味道。
张北辰看着窗外,心里说不出滋味。
这地方跟家乡完全两个世界。
东北那会儿已经零下十几度,这边却暖和得像春天。
老爹靠在他肩上,低声问:“儿啊,咱这是去哪?”
“去见个人。”张北辰拍拍老爹的手,“没事,很快就好。”
老爹不再说话,眼神浑浊,看不出在想什么。
车开了四十多分钟,进了郊区。路越来越窄,路灯越来越稀。
最后停在一片老宅区前。
苗青山付钱,带他们走进巷子。
巷子很窄,两边是青砖老房子,墙上爬满青苔。
地面坑坑洼洼,积着浅浅的水。
张北辰扶着老爹小心翼翼走,抬头看天——月亮被乌云遮住,夜色浓得化不开。
“到了。”
苗青山停在一扇木门前。
门很旧,漆面剥落,露出下面黑沉沉的木头。
门上挂着块木牌,上面刻着两个字:苗宅。
他抬手敲门。
咚咚咚。
三声,不轻不重。
没人应。
苗青山又敲三声。
这次门里传来脚步声,缓慢又拖沓,像有人拖着脚走。
吱呀——
门开了条缝。
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从门缝里探出来,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苗青山。
“谁?”
声音沙哑,听不出男女。
“我。”苗青山说,“苗青山。”
那人愣住,瞪大眼。
“青山?你怎么回来了?”
“带人来见爷爷。”苗青山说,“开门吧,守伯。”
门慢慢打开。
一个佝偻老头站在门后,穿件破棉袄,头发花白,脸上全是老年斑。
他看看苗青山,又看看张北辰父子,眼里闪过疑惑。
“进来吧。”
老头侧身让路。
苗青山率先进去,张北辰扶着老爹跟上。
院子不大,中间是个天井,两边是木楼。
院里堆着些坛坛罐罐,散发出刺鼻的药味。
守伯关上门,拄着拐杖领他们往里走。
“爷爷在楼上。”他说,“身体不好,你们别吵他。”
三人上楼。
木楼梯咯吱作响,踩上去摇摇晃晃。
张北辰扶着老爹,一步步往上挪。
二楼走廊很暗,只有一盏昏黄油灯。
守伯走到最里面的房间前,敲敲门。
“老爷,青山回来了。”
房里传来低沉咳嗽声。
“……进来。”
守伯推开门。
张北辰跟着进去,第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的人。
那是个瘦骨嶙峋的老头,脸色蜡黄,眼窝深陷。
他半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条薄被,枯瘦的手放在被子外面,青筋暴突。
但那双眼睛很亮。
像两盏灯,盯着进来的人。
“爷爷。”苗青山走到床边,“我回来了。”
老头盯着他看几秒,咧嘴笑了。
“好……好小子,总算舍得回来。”他声音沙哑,“这两位是?”
苗青山回头看张北辰。
“张北辰,东北人。他爹叫张贵生。”
老头目光转向张北辰父子,在两人脸上停留。
“东北来的……”他喃喃自语,“杨婆子让你们来的?”
张北辰愣住。
这老头怎么知道?
老爹突然开口:“你是……苗老歪?”
房间里一静。
苗青山猛然看向老爹,眼里闪过惊讶。
床上的老头也愣住,瞪大眼看着张贵生。
“你……”他盯着老爹,“你认识我?”
老爹沉默几秒。
“四十年前,你来过东北。”他缓缓说,“在我们村待过三天。”
苗老歪直勾勾盯着老爹,眼里闪过复杂神色。
“你是……张家的?”
“嗯。”老爹点头,“我爹叫张福来,是你当年赶尸路过时借宿的那家。”
苗老歪沉默了。
房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张北辰看看老爹,又看看苗老歪,心里满是疑惑。
老爹中风后一直糊里糊涂,怎么突然清醒了?而且还记得这么久远的事?
“原来如此……”苗老歪苦笑,“怪不得杨婆子让你们来。她早就算到了。”
“算到啥?”张北辰忍不住问。
苗老歪看向他。
“你爹当年见过不该见的东西。”他说,“杨婆子知道,所以派你们来送死。”
张北辰头皮一麻。
“啥意思?”
苗老歪没回答,转头看向孙子。
“青山,把门关上。”
苗青山走过去关门。咔嚓一声,反锁了。
张北辰心跳加速,下意识往后退半步。
“别紧张。”苗老歪说,“我不会害你们。但有些事,必须说清楚。”
他撑起身体,靠在床头。
“四十年前,我跟杨婆子确实是同门。我们的师父叫巫三娘,是云南有名的蛊师。”
张北辰屏住呼吸听。
“三娘养了一只本命蛊,叫噬心蛊,是她花三十年时间养出来的。那虫子养在她心脏里,跟她性命相连。”苗老歪说,“有一天,她突然暴毙。死后尸体被噬心蛊啃得千疮百孔。”
张北辰咽口唾沫。
“师门的人都说是我害的,因为我跟三娘闹过矛盾。”苗老歪冷笑,“但只有我知道,真正的凶手是杨婆子。”
“你有证据?”张北辰问。
“没有。”苗老歪摇头,“但我知道她的目的——她想得到噬心蛊。”
他看向老爹。
“你爹当年见过那只虫子,对不对?”
老爹沉默几秒,点头。
“在一个木盒子里。红色的,指甲盖大小。”
苗老歪闭上眼。
“那就是噬心蛊。杨婆子把它从三娘身体里取出来,藏在木盒里。”他说,“四十年了,她一定养大了那东西。现在她快死了,要找人接手。”
张北辰浑身一凉。
“找……找我们?”
“不。”苗老歪睁眼,“她是想把虫子种进你爹体内,然后让我们苗家人去取。这样一来,你爹死了,我们也脱不了关系。”
张北辰脑子嗡嗡响。
这老太婆也太毒了!
“那……那玉牌呢?”他颤声问,“她让我送的玉牌是啥?”
苗老歪伸手。
“拿来我看看。”
张北辰犹豫一下,从怀里掏出玉牌递过去。
苗老歪接过,仔细端详。玉牌温润,泛着淡淡绿光。正面刻着个“蛊”字,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他看几秒,脸色大变。
“这是……封印符!”
苗青山走过来,低头看玉牌。
“爷爷,啥意思?”
“这玉牌能暂时压制噬心蛊。”苗老歪说,“杨婆子把虫子种进你爹体内,然后用玉牌封住,防止虫子提前发作。等玉牌送到我手里,封印就破了,虫子会瞬间吞噬宿主。”
张北辰双腿发软。
“那……那我爹……”
“已经中蛊了。”苗老歪看向老爹,“就在你们出发前。”
老爹低着头,没说话。
张北辰脑子一片空白。中蛊了?什么时候?怎么中的?
“杨婆子给你们喝的茶里有虫卵。”苗老歪说,“你爹喝下去,虫卵就孵化了。现在那虫子正在他心脏里,靠他的血肉生长。”
张北辰抓住老爹肩膀。
“爹!你……你咋不说?”
老爹抬头,眼里很平静。
“说了又能咋样?”他淡淡道,“反正横竖都是死。”
张北辰眼眶发热。
“不会的!肯定有办法!”他看向苗老歪,“您能救他吧?您不是蛊师吗?”
苗老歪沉默。
“我可以试试。”他说,“但成功率不高。噬心蛊已经跟宿主心脏融合,强行取出,你爹会死。不取,虫子长大了,他也会死。”
张北辰脑子乱成一团。
怎么办?
怎么办!
苗青山突然开口:“有个办法。”
所有人看向他。
“用替身蛊。”苗青山说,“找个人当替身,把噬心蛊引过去。”
苗老歪皱眉。
“替身蛊需要血亲。你爹有别的儿子吗?”
张北辰脱口而出:“我行不行?”
房里一静。
苗青山看着他,眼里闪过什么。
“你确定?”
“确定!”张北辰咬牙,“我是他儿子,我的血肉跟他一样。”
苗老歪盯着他看几秒。
“好小子,有种。”他说,“但你要想清楚,一旦虫子转移到你身上,你就成了宿主。除非杀了杨婆子,否则虫子永远在你体内。”
张北辰毫不犹豫。
“我不怕!只要能救我爹,啥都行!”
老爹抓住他手。
“儿啊……别傻……”
张北辰反握住老爹的手。
“爹,我不能看着您死。”他眼眶发红,“您养我这么大,我还没孝敬够。”
老爹眼里蓄满泪水。
苗老歪叹口气。
“行吧。”他说,“青山,去准备东西。今晚就动手。”
苗青山点头,转身出去。
张北辰扶老爹坐下,心里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此刻,他毫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