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北辰想躲,被对方一肘顶在胸口。
那一下差点让他背过气去,只能眼睁睁看着玉牌被掏出来。
“果然。”苗青山拿起玉牌,放在月光下看,“她还真舍得。”
张北辰捂着胸口,怒火往上窜。
他就不该贪这点好处。现在倒好,东西没送成,还差点被掐死。
“苗兄弟,有话好好说。”他缓过劲来,爬起身,“这玉牌是你们家的东西,你拿去就是。我没意见。”
苗青山看他一眼。
“没意见?”他冷笑,“杨婆子让你去云南,你真敢去?”
张北辰愣住。
“你……你怎么知道?”
“我跟你下去的。”苗青山说,“一直在棺材后面。”
张北辰倒吸口气。
他回想刚才的情景,越想越后怕。那棺材后面黑咕隆咚,他压根没注意有没有人。而且老太太也没说什么,明显早就发现了。
“那你为啥不直接……”
“我想看看她打什么主意。”苗青山打断他,把玉牌揣进兜里,“现在看来,她是想让你送死。”
送死?
张北辰心里咯噔一下。
“啥意思?”
“这玉牌是我们苗家的魂引。”苗青山说,“拿着它的人,会被苗家所有蛊虫当成目标。她让你送到云南,就是想用你的命试探我爷爷还在不在。”
张北辰脸色发白。
他想起老太太说的话——“如果苗天生那老家伙还活着,你大概率没事”。
大概率。
意思是还有小概率出事呗?
“操!”他忍不住骂出声,“这老娘们儿心够黑的。”
苗青山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
“你运气好,碰上我了。”他说,“否则你到云南,三天内必死。”
张北辰后背发凉。
他突然想起老太太临走前那句话——“你可以走了”。那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根本没把他的命当回事。
“那现在……”他看向苗青山,“咱俩算扯平了?”
苗青山没说话,转身往林子外走。
走几步,又停下。
“跟我走。”
张北辰一愣。
“去哪?”
“云南。”苗青山头也不回,“玉牌我要亲自送回去,你得跟着。”
张北辰傻眼。
“凭啥?东西你拿了,跟我有啥关系?”
“因为杨婆子见过你的脸。”苗青山说,“她虽然快死了,但手下还有人。你要不跟我走,过不了一个月,那些人就会找上门。”
张北辰心里一沉。
他想反驳,但仔细一想,对方说得有道理。江湖上这种事儿太常见——老大交代任务,小弟负责执行。老太太既然让他送玉牌,肯定会派人盯着。现在玉牌被苗青山拿走了,那些人要找麻烦,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我跟你去,就能躲过去?”
“能。”苗青山说,“到云南,我爷爷会帮你摆平。”
张北辰咬牙。
这叫什么事儿啊?本来接个简单的跑腿活儿,现在搞得跟逃命似的。
“行。”他认命,“我跟你走。但丑话说前头,到云南你得保证我的安全。”
苗青山点头。
“放心,你是证人,我不会让你出事。”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林子。
老黑头还趴在原地,睡得像死猪。张北辰踢他一脚,踢了三下才把人踢醒。
“操……谁……”老黑头迷迷糊糊睁眼,看见苗青山,一个激灵爬起来,“你你你……”
“别怕。”张北辰说,“自己人。”
老黑头明显不信,往后缩。
张北辰懒得解释,转身问苗青山:“咱们怎么走?”
“火车。”苗青山说,“先回你住的地方,收拾东西,明早六点的车。”
张北辰皱眉。
他住在村里老刘家,那破房子一个月五十块租金。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啥值钱东西都没有。
“我没啥好收拾的。”他说,“直接去车站等着行不行?”
“不行。”苗青山说,“你得跟家里人交代一声,说去外地打工,免得他们报警。”
张北辰想起瘫在床上的老爹,心里堵得慌。
他这一走,老爹怎么办?村里倒是有婶子大娘能帮忙照应,但总不能一直麻烦人家。
“我爹……”
“带上。”苗青山打断他,“我爷爷认识个郎中,专治瘫痪。”
张北辰眼睛一亮。
“真的?”
“骗你干啥。”苗青山说,“不过得花钱,你自己掂量。”
张北辰咬牙。
妈的,豁出去了。反正横竖都是要去云南,能顺便治好老爹的腿,也算没白跑一趟。
“行!”他一拍大腿,“我跟你走!”
三人连夜往村里赶。
路上老黑头终于缓过劲来,小声问张北辰:“北辰,这位是……”
“朋友。”张北辰含糊说,“路上碰见的。”
老黑头狐疑看看苗青山,又看看张北辰。
他明显不信,但也没敢多问。苗青山那张脸在月光下白得瘆人,走路又没声音,像飘着似的。老黑头越看越心慌,加快脚步走在最前面。
到村口时,天刚蒙蒙亮。
几只狗闻声叫起来,很快被主人喝住。张北辰领着两人进村,直奔老刘家那间土房子。
推门进去,屋里一股霉味。
老爹躺在炕上,听见动静睁开眼。
“北辰?”老爹声音沙哑,“咋这么早……”
“爹。”张北辰坐炕沿上,“我得出趟远门,去云南。”
老爹一愣。
“云南?”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你去那干啥?”
张北辰把老爹扶起来,靠在被垛上。
“有活儿。”他编瞎话,“朋友介绍的,去那边帮人看古董。工钱高,一个月三千。”
老爹皱眉。
“那你……去多久?”
“不一定。”张北辰说,“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两个月。不过您放心,我这次带您一起去。那边有个郎中,能治您的腿。”
老爹脸色一变。
“胡闹!”他拍炕沿,“我这腿废了五年,啥郎中能治?别被人骗了!”
张北辰正要解释,苗青山走进来。
他站在门口,背着光,整个人笼在阴影里。
老爹看见他,愣住。
“这位是……”
“朋友。”张北辰说,“就是他给介绍的活儿。”
苗青山点点头,走到炕边。
他盯着老爹看几秒,突然伸手抓住老爹的脚腕。
“哎!”老爹吓一跳,想缩回去,但下半身没知觉,动不了。
苗青山捏着脚腕,闭上眼睛。
屋里安静得吓人。
张北辰看看苗青山,又看看老爹。老爹一脸惊恐,嘴唇哆嗦,明显被吓坏了。
几秒后,苗青山松手。
“能治。”他淡淡说,“但得用蛊。”
张北辰一愣。
“啥蛊?”
“活血蛊。”苗青山说,“你爹这腿不是摔断的,是中了邪。有东西堵在腰椎那块,压迫神经。活血蛊能把那东西吃掉,三个月后就能下地。”
张北辰心跳加速。
“真的?”
“我骗你干啥。”苗青山说,“不过得抓紧,再拖下去,神经坏死,神仙也救不了。”
老爹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邪不邪的……”他看向张北辰,“北辰,你到底跟什么人混了?”
张北辰咬牙。
他知道老爹担心什么——怕他走邪路,怕惹麻烦。但现在这情况,不跟着苗青山走也不行。
“爹,您信我一回。”他握住老爹的手,“这次去云南,把您的腿治好,咱们就回来,踏踏实实过日子。”
老爹盯着他看了几秒,叹口气。
“你长大了,有主意了。”他说,“我也管不了你。但你答应我,别干违法的事儿。”
张北辰鼻子一酸。
“您放心。”
苗青山转身出去。
张北辰赶紧收拾东西,把换洗衣服塞进包里,又找出户口本和身份证。老爹的东西不多,几件旧衣服,一双破棉鞋。
收拾完,天已经大亮。
张北辰背起包,又把老爹扶下炕。老爹双腿软得像面条,全靠他撑着。
“黑头,帮把手。”
老黑头进来,两人一起把老爹架出去。
苗青山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个布袋子。
“给。”他把袋子递给张北辰,“路上吃。”
张北辰接过来,打开一看,是几个馒头和两根火腿肠。
“谢了。”
三人出村,往镇上走。
路上碰见早起的村民,都好奇打量。张北辰硬着头皮应付过去,说去镇上看病。
到车站时,已经快六点。
候车室里人不多,几个农民工抱着编织袋打盹。张北辰找个角落坐下,把老爹安置好。
苗青山去窗口买票。
张北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
这人到底靠不靠谱?万一到云南,对方翻脸怎么办?
他摸摸怀里,确认老太太给的罗盘和那本书还在。这两样东西是他的底牌,关键时刻说不定能保命。
“北辰。”老爹突然开口,“你这朋友……有点邪门。”
张北辰一愣。
“咋邪门了?”
“他那双眼睛。”老爹压低声音,“不像活人。”
张北辰心里一紧。
他想起刚才苗青山那双黑眼睛,确实瘆得慌。但现在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您多想了。”他安慰老爹,“人家是南方人,长相跟咱们不一样。”
老爹摇头,没再说话。
苗青山买完票回来,把两张票递给张北辰。
“硬座,坐两天一夜。”
张北辰接过票,看一眼——开往昆明的K字头列车,明天晚上八点到。
“行。”
广播响起,提示检票。
三人跟着人流进站,找到车厢上车。
硬座车厢拥挤又吵闹,到处是说话声、小孩哭声、嗑瓜子声。张北辰找到座位,把老爹扶坐下,自己坐旁边。
苗青山坐对面,闭眼养神。
火车启动,窗外风景开始倒退。
张北辰看着窗外,心里五味杂陈。
他这辈子还没出过远门,最远就是去过一趟省城。现在要去云南,两千多公里,坐火车都得两天。
老爹靠在椅背上,已经睡着了。
张北辰掏出那本书,翻开看。
书页泛黄,纸张脆得像要碎。上面写的全是繁体字,夹杂些生僻字,看得他头疼。
他勉强看懂几段,大概讲的是风水定穴的方法。什么“寻龙点穴,先观山势”“来龙去脉,气聚为上”,云山雾罩,不知所云。
看几页,眼睛发涩。
他合上书,抬头看向苗青山。
对方还是闭着眼,像睡着了。但张北辰总觉得那人没睡,一直在注意周围动静。
“苗兄弟。”他试探着问,“你爷爷……是干啥的?”
苗青山睁眼。
“赶尸匠。”
张北辰愣住。
“啥?”
“赶尸。”苗青山说,“就是把客死他乡的尸体送回老家。我爷爷干这行五十年,整个云南没人不知道他。”
张北辰头皮发麻。
赶尸匠啊……这职业听起来就邪门。
“那你……也干这个?”
苗青山摇头。
“我学蛊。”他说,“我们苗家祖传的手艺。”
张北辰咽口唾沫。
蛊,他听说过。据说苗疆那边的人会养蛊虫,能控制人的生死。以前他以为是迷信,现在看来,这玩意儿是真的。
“你爷爷跟杨婆子……有啥恩怨?”
苗青山看他一眼。
“你真想知道?”
“嗯。”张北辰点头,“反正都上了你的贼船,总得知道为啥吧。”
苗青山沉默几秒。
“四十年前,我爷爷跟杨婆子是同门。”他缓缓说,“两人一起学蛊,关系很好。后来出了事,我爷爷被逐出师门,杨婆子留下了。”
张北辰皱眉。
“出啥事了?”
“师父死了。”苗青山说,“死在自己的蛊虫口下。有人说是我爷爷害的,有人说是杨婆子。两人闹翻,从此断了联系。”
张北辰倒吸口气。
这恩怨够深的。难怪老太太要他送玉牌,估计是想在死前了结这段往事。
“那你爷爷……到底有没有害人?”
苗青山看向窗外。
“没有。”他说,“但也没证据。”
车厢里突然安静下来。
张北辰不知道说啥好,干脆闭嘴。他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
火车哐当哐当往前开,窗外景色从东北的白桦林变成华北的平原,再变成南方的丘陵。
两天一夜,漫长得像过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