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道台下的学子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他说什么？用一首诗换魁首？”
“方运师兄是不是被剑势压迫得神志不清了？这可是决定州试魁首的生死之战！”
“楚狂那‘血屠万里’的剑势已臻翰林中期巅峰，方运此刻文气波动剧烈，明显是强弩之末，他凭什么接下？”
“就算诗成镇国，也难挡这实打实的杀伐剑罡啊！诗词终究是道法加持，怎能与搏命秘法硬撼？”
即便是项鼎、沐清音等好友，也露出了极度担忧的神色。
项鼎急得大吼：“老方！别犯傻！接不下咱就认输，留得青山在！”
沐清音琴弦紧扣，随时准备出手干预。南宫晓倩、周汀兰等世家子弟则面露讥诮，认为方运已是黔驴技穷，只能妄言挽回颜面。
虚空中的大人物神念也产生了波动：
“胡闹！临阵作诗换魁首，岂是儿戏？”
“此子莫非真到了山穷水尽之地，欲以言辞搅乱楚狂心境，寻一线生机？”
“即便诗才惊世，此刻也当以实力说话！此举，未免落了下乘，有失体统。”
面对滔天的质疑与楚狂抵在喉前的剑锋，方运依旧从容。
“楚兄，你这一剑血屠万里，杀气盈野，却失之酷烈，过刚易折！”
“真正的锋芒，当如潜龙在渊，引而不发；一朝出世，则龙吟震九霄，凤歌动八荒！ ”
“我今日便送你一首诗，此诗非为杀伐，却胜似万千神通；它不能助你立刻斩敌，却能让你名载青史，千古流芳！”
“用这区区州试魁首的虚名，换你楚狂未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的契机，你说，是亏是赚？”
“一，一首诗？” 楚狂声音艰涩，甚至因极度的意外而有些变调，“换这魁首之位？方运，你……”
“名载青史？千古流芳？” 他重复着这两个词，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楚狂一生追求力量，浴血搏杀，何曾想过什么“青史留名”？
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壮阔景象，却又与他内心深处不甘平庸、渴望真正超越的野心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阵大笑从楚狂喉咙中爆发出来，周身那柄抵在方运喉前的血剑，也“锵”的一声，被他随手归入鞘中。
“好！好！好一个方运！好一个‘用诗换魁首’！”
“我楚狂横行至今，杀过的人比你说过的话都多！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我搏命一剑面前，不谈生死，不论胜败，却要跟我谈什么……千古流芳！”
“方运，你成功引起了老子的兴趣！老子倒要听听，究竟是怎样的一首诗，能让你觉得，比这实实在在的州试魁首之位，更值钱？”
“若是狗屁不通，糊弄老子……” 楚狂嘴角勾起，露出森白的牙齿，“就算诗成镇国，老子也得让你知道，戏耍我楚狂的代价！”
全场死寂，随即议论震天。
“疯了吧！一个真敢提，一个真敢应啊！”
“我没听错吧？楚狂他竟然收剑了？就因为方运师兄说要送他一首诗？”
“那可是州试魁首！关乎未来文位资源、宗门倾斜的无上荣耀！就这么儿戏地当成赌注了？”
“这首诗得写成什么样，才能抵得上一个魁首之位？传世？不，传世都不够！难不成还能是，是传说中的‘惊圣’之作？”
“荒唐！简直荒唐透顶！州试夺魁，何等庄重之事，竟被这两人视若儿戏！”
“哼，我看是楚狂自知燃魂秘法后遗症严重，不敢久战，顺水推舟找个台阶下罢了！”
“方运此举，不过是哗众取宠！若诗成之后，楚狂翻脸不认账，他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耳畔纷纷扰扰，方运全然无视，他朗声吟道。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这开篇第一句，便如一道惊雷，炸响在楚狂的心头，也让原本喧嚣的广场瞬间为之一静。
诗句中的疏狂与不羁，那份睥睨世俗的傲气，与楚狂的性情何其相似！
他握剑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方运毫不停顿，继续吟诵，每一句都仿佛为楚狂量身打造：
“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这哪里是在作诗？这分明是在刻画楚狂逍遥天地、追寻大道的本心。
楚狂周身那沸腾的血煞之气，竟在这诗句的洗礼下，渐渐平息，眼中血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
一股浩瀚苍茫的意境随着诗篇铺陈开来，先前幻境试炼中的杀伐戾气，似乎都被这诗境涤荡一空，许多学子痴痴地望着吟诗的方运，仿佛看到他身后有山河幻影浮现。
“早服还丹无世情，琴心三叠道初成。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
诗成，余音袅袅，天地间一片寂然。
天空之中，云气自然汇聚，演化出五岳寻仙、大江奔流、黄云万里、白波雪山的壮阔景象，道道祥瑞霞光穿透云层，洒下金辉。
方运周身，精纯磅礴的文气化作了实质般的青鸾、彩凤虚影，绕着他翩翩起舞，他的修为竟然水到渠成，突破到进士后期，进士后期巅峰，距离翰林只有一步之遥。
“传……传天下！竟然是传天下！”
“引动天地异象，霞光万道，仙音缭绕！这是真正的圣人诗篇气象啊！”
“诗中之魂，暗合‘楚狂’之道心，其名‘楚狂’，亦随诗篇流转，载入青史！”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今往后，只要此诗流传，只要有人吟诵‘我本楚狂人’，就会想到诗中的意境，也会想到今日论道台上，那个让方运作出此诗的狂徒——楚狂！”
“名随诗传！这才是真正的名随诗传！方运师兄他竟真的做到了！”
“一首诗，不仅奠定了自己传天下的文名，更将对手的名字也一同送入了千古青史！”
“楚狂他今日虽失了魁首之位，却得了万古流芳的契机！这究竟是谁赢了？”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方运师兄承诺的，他做到了！楚狂之名，必将随此诗，传遍天下！”
处于风暴中心的楚狂，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仰头望着诗文上那与自己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诗句，体内的血煞之气，更加精纯凝练。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开篇之句，这首诗句句写景，却字字叩问他的本心。
那逍遥天地、追寻大道的向往，那睥睨世俗、坚守本我的狂傲，不正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写照吗？
只是过往被杀戮和力量所掩盖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狂再次仰天狂笑，只觉畅快淋漓。
他转身，重重抱拳，对着方运，竟是躬身一礼：
“方运！今日是我楚狂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此诗胜过魁首之位万千！”
“从今日起，我楚狂之名，便与你方运之诗，绑在一起了！哈哈哈！痛快！痛快！”
“楚兄言重了。”方运拱手还礼，“此诗能成，亦有楚兄之道心为引。若非楚兄性情真我，狂放不羁，契合诗中真意，方某亦难作出此篇。此非我赠诗于你，实乃你我道心相契，共鸣而成。这首诗，注定与你楚狂之名，同传天下。”
“至于魁首之位，不过是虚名小道。能与楚兄借此诗结一番大道之谊，窥见更高处的风景，于我而言，远比一个魁首之位……重要得多。这笔‘买卖’，方某觉得，划算至极。”
楚狂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笑声更加洪亮，带着无比的快意：“好！好一个‘大道之谊’！好一个‘划算至极’！方运，我楚狂今日，是真服了你了！这魁首，你实至名归！”
就在这时，高台之上，学宫院主董知节的声音再次响起，压下了全场议论：
“肃静！”
“经‘文试’‘幻境试’‘夺魁战’三关考核，综合评定，本届州试，众学子表现皆优，然魁首之位，已有公论！”
“方运，于文试之中，诗成镇国，策论惊世；于幻境试内，临危不乱，引动战魂，逆转绝境，更于最终夺魁战中，以诗明道，折服同侪，诗成传天下，引动天地异象，泽被文心！”
“其才、其德、其志、其能，皆冠绝同代！”
“故，依州试规程，经文碑见证，天地共鉴。”
“本届江州州试魁首，为……”
“方运！”
“恭喜方运，夺得本届州试魁首！”
话音落下，高空文碑上，“方运”二字绽放出万丈金光，高悬榜首，其下“诗成传天下，魁首”的评价熠熠生辉！
“哗——！”
短暂的寂静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与惊叹！
“方运师兄！魁首！”
“实至名归！真正的实至名归！”
“诗成传天下，一举夺魁！今日之后，方运之名，将真正响彻天下！”
正当全场为方运的胜利而沸腾，一个讥诮的嗓音，传入众人耳中。
“呵…呵呵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江州州试魁首？”
“好一个‘诗成传天下’！好一个‘以诗明道’！”
“依我看，这所谓的魁首之位，方运没资格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