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宫中,夜色沉静。
月珩立在殿中,神情温顺得近乎无害。
自被天尊当众斥责之后,他确实“乖”了许多——至少,看上去是。
如今的他,已是神君。
可这,远远不够。
澄光殿空了。他亲手撤走所有布置,将自己迁入无眠宫。
像是在避嫌,又像是在等待。
月珩垂眸,指尖轻轻敲在玉案之上。
白君尘在魔界。
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魔界发生的每一场震荡、每一次跪伏、每一道无序压境的余波,都未曾逃过他的感知。
除了夜氏兄妹,那里已无人敢与白君尘正面相抗。
“真是……安静得碍眼。”他低低一笑,语气温和。
月珩缓缓抬眼,目光落在虚空深处,像是隔着无数界壁,看向魔界的方向。
“白君尘。”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你在世上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的情,真有如此重要么?”
殿中无人回应。
月珩却并不在意。
他伸手,混沌碎片悬浮于掌心,碎片之中,隐约有紊乱的光流游走,像尚未醒来的风暴。
月珩看着它,笑意终于浮上眼底。
“既然你在魔界无可匹敌,那我便替你添一点风雨。”
他指尖一松。
混沌碎片在空中轻轻旋转,光芒骤然深了一瞬。
月珩低声笑道:“让我看看你的情值,究竟有多少。”
夜深。
偏殿里灯火未熄。
夜璃倚在榻上,披着外袍,指尖绕着一缕发尾转来转去,眼睛却亮得惊人,半点睡意也无。
白君尘的力量——她越想,心口越热。
“真是……太强了。”
夜璃翻身坐起,笑得毫不遮掩。那不是爱慕,也不是羞怯。是猎物尚未入网前,捕食者的兴奋。
“白君尘,”她轻声念着,语调像是在咀嚼这个名字,“你迟早是我的。”
她兴奋得在榻上打了个滚,又猛地坐直,眉心一皱。
“啧,可问题是他这么强,我要怎么搞到手啊!”
夜璃抓了抓头发,指尖用力到把发饰都扯歪了。
靠谁?
靠她那个——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意瞬间塌了一半。
“……花痴病娇哥哥。”
夜璃翻了个白眼,往后一倒,摊在榻上。
“算了吧。”
“那货眼里永远只有渊泽。”
“白君尘?呵。”
“在他那儿,排不上号。”
她正自言自语地骂着,忽然——指尖一顿。
夜璃的笑慢慢收敛,身体无声绷紧。
空气里,多了一丝不属于魔界的气息。
极淡。
却锋利。
像是风暴未成形前,贴着皮肤掠过的一线寒意。
夜璃猛地坐起,眼睛微微眯起。
“……这是什么?”却让她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那不是魔气。
不是神力。
是某种——能改变力量层级的源头。
夜璃的呼吸慢慢变轻。
她站起身,走到殿窗前,抬手按在窗棂上,目光穿过夜色,锁定气息传来的方向。
嘴角,一点点扬起。
“有意思。原来,不止白君尘一个。”夜璃笑得像发现了新东西。
“既然你敢放出来——那我就来看看。”
她转身,衣摆翻飞,影子无声没入夜色之中。
夜璃循着那股气息而去。
夜色被拉得极长,魔界上空风声低伏。
她踏出殿外的瞬间,身形已化作一道赤影,掠过重重廊檐。
下一息——前方虚空忽然一震。
一道元神无声浮现,光影凝聚成人形,站在她面前。
夜璃骤然停下,瞳孔微缩。
“你是谁?”
那元神气息内敛,却让人无法忽视。
“你不用管我是谁。”声音温和,甚至带着笑意。
“我来,是送你一样好东西。”话音落下,他抬起手。掌心之中,一小块碎片缓缓悬浮。
夜璃愣了一瞬。
“这是?”
元神看着她,笑得从容。
“是能帮你控制白君尘的好东西。”
夜璃盯着那碎片,眉梢慢慢挑起。
然后——她噗嗤一声笑了。
“就这么一点点碎末啊?”语气毫不客气,甚至带着嫌弃。
元神却不恼,反而低声笑了笑。
“不要小看这块碎片。”他指尖轻点,碎片的光芒微微一暗,随即又骤然收敛。
“它能让白君尘——乖乖听你的话。”
夜璃的笑意,顿住了。
她眼底的光,一点点亮了起来。
“嗯?”
她向前一步,目光死死锁在那碎片上。
“那我要怎么用它?”
元神看着她,语调不疾不徐。
“很简单。”
“只要让白君尘的心,出现裂痕。”
“你的武器,”
“再加上这个碎片——”他微微一笑,声音低得像是在诱导。
“就是最大的胜利。”话音落下,光影骤散。
那道元神,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夜璃站在原地,没有追。
她低头,看着那枚悬浮在眼前的碎片,指尖缓缓收紧。
眼睛里,情绪翻涌。片刻后,她轻轻笑了。
“裂痕啊……这事我可太擅长了。”
清晨。
凌渊珩站在殿中,整个人却像被压在阵法中央。
他有一种极其明确的预感——自己要死。
不是被杀。
是被活活夹死。
夜氏兄妹,被留住了。
白君尘,在魔界。
弟弟凌渊泽——偏偏又牵扯在他们之间。
一想到这里,凌渊珩就想原地把头砸在柱子上。
“……一团糟。”他抬手按住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却一点用都没有。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明明最危险的是夜氏兄妹,明明最可怕的是白君尘,结果现在——站在中间、横竖都要死的,反而是他。
左边是夜阎。
右边是夜璃。
前面是白君尘。
身后是弟弟。
凌渊珩闭了闭眼。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要不是——他脑中猛地闪过夜璃那句轻飘飘的话。
——“夜阎是魂系渊泽。”
凌渊珩嘴角狠狠一抽。
要不是这句话,他现在真想一脚把夜氏兄妹一起踹出魔界。
踹远一点,最好永远别回来。
可偏偏——踹不得。动不得。还得供着。
他猛地睁眼,低声骂了一句。
“烦死了。”殿中空旷,回音清晰得过分。
凌渊珩抬头望着殿顶,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们要怎么才能不要见面啊!”
一句话说完,他整个人都泄了气,抬手用力按住额角。
清晨的魔界风声低沉。
而凌渊珩,只觉得自己站在风暴正中央,一步都退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