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殿灯影轻摇。
夜阎指尖缓慢摩着方才贴过凌渊泽的那瞬间,动作轻得像在抚一件珍宝。
指尖微颤。
“渊泽……你可知,”
他低声呢喃,嗓音温柔得不像属于魔界,
“我们……小时候,可是见过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压在记忆深海的旧事,被悄然掀开——
夜阎自诞生起,便带着异常的魂息。
情感稀薄,天性冷漠,对血、对痛、对命都无反应。
夜氏震怒,也惧怕。
于是——
“幼殿期”的他,被关进暗殿。
无光、无声、无温度。
他在那里渡过最初的百年载——
外人看来漫长,而对魔界长生者而言,却是一个孩子本该学习亲情的年岁。
可他没有。
他见过的脸屈指可数。
他收到的“对待”,不是关怀,而是试探、畏惧与算计。
他从未觉得世界有半分温暖。
暗殿里,他越是不懂情绪,越被迫接受情绪试炼,试得越狠,他越无感。
直到那一天——
夜氏为了“证明旁支仍有可用之人”,第一次将他带入魔皇殿。
他在殿后院被暂留片刻。
风声、光亮、花影……都是他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正迷茫间——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挡本殿下的路?!”
凌渊珩那臭脾气从小就有,一言不合,直接将夜阎撞得踉跄、摔在地上。
当时他虽幼,却已具天赋本能,指尖差一点就要捏碎凌渊珩的喉骨——
可是。
一抹白光蹦到了他面前。
“你没事吧?”少年凌渊泽蹲下身,小心地扶住他。
风吹过少年鬓角,清光落在眼睫上。
那笑容——暖得夜阎心脏第一次疼了一下。
魔界传说魔皇双子绝美无双。
夜阎从不信。
直到那一瞬。
“你叫什么名字?”凌渊泽问。
“……夜阎。”他低声。
凌渊泽弯起眼睛,轻轻一笑:“很好听的名字。”
天地仿佛因此亮了半寸。
那是夜阎生命中——第一次有人靠近他,不怕他,温柔地看见他。
旁支想向魔皇殿证明:
——即便是“性子异常”的旁脉,也能献出可用之人。
那日,他被强行压制本能、按着示力,脑海嗡鸣一片,几乎失控。
刚从殿中退下,他站在后院石阶下,整个人都像被抽空。
就在那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落在他面前。
“夜阎?你今天……好像不太舒服。”
凌渊泽站在风里,目光里全是自然的关心。
那一瞬,夜阎世界里从未出现过的“光”,突兀照进来。
他愣着,不知该如何回应。
凌渊泽又往前一步:“要不要坐一下?我带了药——”
就在那一声“要不要”落下的瞬间——夜阎心底某根弦忽然断了。
他伸手,不是抓,而是整个人扑上前去,将凌渊泽紧紧抱住。
抱得毫无界限,抱得近乎失控。
像长久困在暗殿的幼兽,第一次嗅到温暖气息,本能地把唯一的暖意往怀里锁住。
凌渊泽被吓了一跳,声音都颤了:“夜阎……你抱得太紧了,我、我有点痛……”
——“痛”。
那一声轻得像羽毛,却像刀一样扎进夜阎心里。
他却放不开。
直到那一刻,他才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怕”。
怕他走。
怕他不再看自己。
怕这来得太突然的温暖会在下一息被夺走。
也就在此时——
“你放开他!!!”凌渊珩杀气腾地冲过来,一掌将夜阎拍飞出去。
夜阎撞在石壁上,胸口剧痛,呼吸乱成一片。
他抬头——看到凌渊泽吓白了脸,紧紧缩在哥哥怀里。
“哥……我怕……”
夜阎怔住了,他的靠近,会让渊泽害怕。
凌渊珩挡在渊泽前,恨极:“疯子,再敢靠近我弟弟——我让你永远出不了魔皇殿。”
凌渊泽没有反驳,只是小声:“哥,我们回去吧……”
他连最后一眼都没再看夜阎。
那天之后——夜阎被夜氏重新押回暗殿。
无光。
无声。
无渊泽。
他在黑暗里一句话一句话地重复:“我明明……没有想伤他。”
可他记得——凌渊泽看他最后一眼时,是害怕。
那眼神像钉子,钉进骨里,烙到魂上。
也是在那里,夜阎第一次生出后来那种扭曲到病态的执念:
——温暖不是给他的。
——光也不是。
——但只要他想要的得不到……他便要让所有人,都失去。
“渊泽……”夜阎指尖轻轻压在自己心口,笑得温柔又疯。
侧殿幽光忽地一凝,夜阎从回忆里缓缓抬起头。
他指尖轻轻一扣——就在那一瞬,他清楚感受到心魄琅华在凌渊泽体内缓缓铺开。
一丝极细的暗息,从凌渊泽心口那条脉路里微微颤动。
夜阎眼底的笑意,一寸、一寸爬上来。
“……开始了。”那是他亲手种进去的“暗纹”。
柔顺得像亲吻,却狠得能咬穿心魄。
它不会立刻伤凌渊泽。
不会让凌渊泽察觉。
但它会——把凌渊泽的心神,一点一点拖离平衡,拖到只剩他能触碰。
想到这里,夜阎整个人轻轻笑出来。
“凌渊珩,你可知——今日,是你亲手把弟弟,交到我手里。”
他抬手,轻点空气,像抚摸着某个看不见的琴弦。
那一点暗纹在凌渊泽心脉里随之轻轻颤了一息。
夜阎闭上眼,像在聆听:“嗯……回应得真乖。”
下一瞬,他低低笑出来。
不是狂笑,也不是怒笑。
而是那种真正让人胆寒的——享受。
“凌渊珩,你会跪着来求我。”
“求我救你的弟弟。”
“求我收回我亲手放进去的东西。”
“到那时……”淡青色的眼轻轻眯起,疯意浮得极美:
“我会考虑——”
“你跪得够不够诚心。”
殿外风突然倒灌,像是被他的气息撕开一线。
夜阎伸出手,掌心摊开,像捧着某个珍贵的小物件:
“渊泽……你放心。”
“你哥哥护你那么多年——”
“如今,换我来要。”
他的指尖缓缓合拢,像握住了某颗心。
“这世上,能玩弄凌渊珩的……只有我。”
黑暗中,他的笑意深得像要吞人:“我等着——你们崩溃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