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墨,玄台宫灯火昏沉。
祭玄道人独坐殿中,他胸口的皮肤微鼓,一团漆黑的雾气在血肉间蠕动,似活蛇钻行。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尸气。
他猛然抓住心口,痛得弓起身来,额上青筋暴起。
“为什么——还是无法……消化这块碎片……”
声音嘶哑如碎石摩擦,连呼吸都带着破裂。
胸口那团黑光翻滚,混沌气息不断蔓延,直逼喉咙。
他喉头一甜,黑血溢出唇角,却又狂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需要更多魂魄,更多——!只要再多一些……只要再多一些,我便能镇住它!”
他抬头看向铜镜,镜里身影早已非人。
半张面孔苍白如骨,半张却乌黑似铁,瞳中一明一暗。
“修为……暴涨……代价也罢。”
“等后天万人祭一成,碎片归我——我,便是新天道!”
他仰头狂笑,声音在殿壁间一层层回荡,笑声断裂又嘶哑。
混沌之气从他掌心中缓缓溢出,他喘息良久,低头看那一地的黑雾。
指尖一抹,掌心灵光亮起,随即化作一层淡金雾气,缓缓覆上自己的面庞。
原本半枯的皮肤竟一点点平复,死气被强行压入体内。
他抬手抹去唇角的黑血,镜中人影再度变回温文如玉的模样——眉目平和,气度若仙,连那一点阴气都被掩得干干净净。
他轻声笑了笑,嗓音温润:“呵……万物皆有假象,众生信我,便是真。”
殿门轻启。冷雾从殿中逸出,淡得几乎看不见。
清姝立在门外,神情恍惚,眼中一片空白。
她听到脚步声,却没有抬头。
祭玄道人从阴影里走出,他看着她,唇角含着淡淡笑意,语气温柔:
“小清姝,走吧。我们去看看升阙台,我要那一天——万无一失。”
“是,师父。”她声音平平,像一只被拎起线的木偶。
祭玄道人满意地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了片刻。
“等那天到了,为师带你一同成神,可好?”
“是,师父。”
她的眼中没有焦距,唇角微抖,回答仍旧温顺。
那一瞬,夜风掠过她的发丝,却掀不起她半寸神情。
“嗯,真乖。”
两人并肩而行,走入夜色深处。
远处的升阙台在夜风中若隐若现,光息宛如心跳——一呼一吸,仿佛在等待那一场“万无一失”的祭礼。
升阙台前山道寂寂无声。
清姝随师而行,步履如抽丝般机械。
雾气低垂,林影中忽有数十道身影破空而出,长刃齐举,杀意森然——
“祭玄道人,你早已堕入邪道,今日我等奉宗门令,斩你此祸!”为首之人厉声喝道,声如霜刃。
祭玄道人立于山道中央,眉眼温润,唇角却勾起一抹嗜血的笑。
“来,斩。”他低低唤出二字,声若夜钟。
话落刹那,指尖灵光乍现,“嗤——”破空之音如碎玉。
十数道光在那一瞬被弹散——不多时,那些扑上前的修士连一声乱叫也未及,气息被定格成虚;他们身形一震,仿佛被割断了魂线。
祭玄道人一动不动,微微抬掌,掌心黑光翻腾。
“不自量力。”他轻蔑地笑了一声,声音里混着寒意。
随即,黑光如潮,沿着被定格的虚影蔓延。
那些被击中的人影并非倒地成尸,而在光雾中瞬间溶散:衣袍化作碎布随风飘散,骨骼、血肉、器物,统被那无形的黑气吞没。
山道上竟无一具尸身留存——只剩下几缕被撕裂的气息,和地上淡淡的血色印痕,像是有人在这里曾存在过,却又被时间抹去。
祭玄道人将黑气一收入胸膛,眸中浮起一抹金红,声音温柔得近乎慈悲:
“哎,我正缺魂魄,这么早便送上门来。”
他说罢,转向清姝,轻抚她的发顶,似在安抚孩童:
“看见了吗?凡妄动天道者,皆为献祭。”
清姝立在原地,双眸空洞如死水。
“师父做什么……都是对的。”她声音轻轻的。
夜色吞没了山道,两人背影被月光拉得极长——
一个温和如玉,一个木然如偶。风过之后,什么都没留下。
同一时刻,洛临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走吧,下山去。成天呆在这山上,闷得我都快长苔了。”
凌渊泽眼睛一亮,立刻凑上来,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好啊好啊!终于可以下山了!我都快憋疯了。”
他回头喊:“小辰辰,一起走!”
白俊辰神色一如往常,淡淡点了点头。“嗯。”
洛临笑得贼亮:“得嘞,神界三尊下凡游山一日,这凡界山脚怕要出点热闹。”
凌渊泽问:“我们去干嘛?”
洛临眯眼一笑:“当然是——逛逛热闹,喝喝茶,看人间风月。”
山脚下夜色正盛,灯影连成一片,街巷中人声鼎沸。
茶肆的箫声与笑语交织,酒香混着花香,一派繁华。
洛临负手走在前头,嘴里哼着小调,眼神亮得像猫:“来,本大爷带你们去个好地方!在上山之前我就打听好了!”
凌渊泽一脸好奇,快步跟上:“什么地方?”
洛临神秘一笑,压低声音:“各种美人的地方!”
凌渊泽警惕地眯起眼:“你想干嘛?”
洛临理直气壮地回答:“喝花酒呀!凡人不是都这么解闷的吗?不尝一回岂不白来人间?”
白俊辰停下脚步,眉头微皱,语气冷淡:“你确定?”
洛临嘿嘿一笑,拍了拍胸口:“放心,我是去考察凡俗文化,不是沾花惹草。”
三人循着洛临带的路,转过几条灯火通明的街巷。
夜风带着温酒与花脂的气息,灯影连成海,琉璃与檀香交织出一片迷离的光色。
当他们在一处朱门前停下时,连一向淡定的白俊辰也微微抬眉。
那处院落高墙朱瓦,门额悬着金漆匾额——三字流光溢彩:“流芳院”。
檐下万盏流苏宫灯一齐燃起,灯影如星河倒悬。
门内乐声隐约,笙箫与歌语交织,轻纱随风舞动,香雾似薄烟从门缝溢出。
凌渊泽张大了眼,忍不住低声道:“这……是你说的‘好地方’?”
洛临两眼放光,兴奋得像进了宝山:“当然!凡人竟能造出这等天地,果然纸醉金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