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珩立在门前，光随他而息。
焦桐还保持着半跪的姿势，额上细汗淌了三道，嘴里支支吾吾：
“尊、尊上怎的亲临此地？小的——小的罪该万死，灵药谷若有半点不周，定不是我偷懒……”
月珩目光微抬，清光从他眼底散开，声音轻淡得像云上风：
“此谷灵息失衡，天律波动，月行其上，必察其异。”
焦桐听得两眼发直，心里哀嚎：
“这话什么意思啊？是我炉子惹了天律？”
他战战兢兢地赔笑：“尊上明察，小的这炉子火候粗糙，绝无——绝无动乱之心！”
说着竟一头磕下去，“咚”的一声，把自己都磕懵了。
焦桐被磕得眼冒金星，正打算招呼弟子进来行礼救场，嘴刚张开，门口那清冷的声音便轻轻落下：
“不必如此。”
月珩抬手，指尖一缕光息散开，空气瞬间静定。
他神色温和，语气却让人连呼吸都不敢深。
“本座只是来巡视，顺道一问——”
“前些日子，可有一位苏尘小仙侍，调入灵药谷？”
焦桐一怔，脑子“嗡”的一声。
他本想硬挤笑脸，结果嘴角抽了两下，整个人僵在那儿。
“苏、苏尘？……苏尘小仙侍？！”
他声音都飘了半寸高，心里已经乱成一团：
“我说这谷最近怎么这么多怪事——原来他是来查那祸害的？！”
他咽了口唾沫，陪笑连连：“尊上说的是……那、那位小仙侍确实调来过……”
眼神一抖，又急忙补上一句：“不过那孩子老实极了，从不惹事，肯定不是他乱动的火阵！”
月珩微微垂眸，淡声道：“哦？”
那一声极轻，却让焦桐心口发凉。他满脸堆笑，心里直喊：
“天啊，这位尊上找的就是那苏尘？！合着今儿是来要命的吧！”
另一边洛临凭空现身在凌渊泽他们屋内，脚刚落地就被眼前一幕气得额角直跳。
他看着那俩人还一副“生死与我无关”的睡相：
“好家伙，昨天我这手劲是不是太狠了？都睡成死人了。”
他急急走上前，伸手推了推最近的一个，没反应；又推另一个，依旧没反应。
雷光“滋”地闪了一下，他火气直冲天灵盖。
“你们俩倒是醒醒啊！——月尊来啦！！！”
他嗓门一提，震得窗纸都晃了一下。
凌渊泽被吓得猛地翻身，从榻上滚下来，整个人裹着被子摔在地上，一脸懵逼：
“啊？谁？谁？！”
白俊辰眉心一皱，缓缓睁眼，神色还带几分未醒的冷意。
“……月尊？”
凌渊泽抬眼一看——
白俊辰已经端坐在榻上，眉目清冷如昔，神色平静。
凌渊泽喜得眼眶一热，整个人一头扑过去，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
“小辰辰！太好了！你终于清醒了！昨天你一会儿认得我一会儿又不认得，吓死我了！”
白俊辰微怔，低头看着他，唇角微动。
“我……清醒？”
凌渊泽用力点头：“对啊！你现在看起来就跟平时一样！”
洛临咳了一声，催促道：“好了好了，别搂了，赶紧整装，月尊都快查到门口了。”
凌渊泽还一脸懵：“月尊？他来干什么？”
洛临叹气：“来查‘祸根’的。恭喜，你俩正符合。”
焦桐的喊声越走越近，连屋瓦都在抖：
“苏尘啊！月尊要见你——！”
凌渊泽整个人一激灵，几乎从榻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扯住白俊辰的袖子：
“小辰辰，月尊说要见我！你跟我一起去吧！”
白俊辰神色微沉，眸光一敛：“他要见的不是我。”
语气虽淡，却透着一丝避意。
凌渊泽一愣：“你什么意思？你就不能陪我走一趟？”
还没等白俊辰答，洛临已经连连摆手，面色一变：“不成不成！你自己去，你自己去！”
凌渊泽瞪大眼：“怎么连你也你这么快撇清啊？”
洛临干笑两声，脚步却已经往后退：“这月尊我惹不起，他看见我麻烦更大。”
他话还没说完，白俊辰也往旁边退了一步，神色冷静却明显不打算动。
凌渊泽彻底傻眼，愣愣地看着两人：“你们俩干嘛都后退？！怎么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洛临咳了一声，眼神飘开：“我有点……头晕不稳，不能见上尊。”
白俊辰淡淡补了一句：“我亦然。”
凌渊泽：“？？？”
他整个人懵在原地，气得头发都炸起来：
“这算什么理由？！一个咳嗽，一个装病，你们俩怕得也太明显了吧！”
洛临干脆靠墙躲到阴影里：“你懂什么，我这不是怕，是——战略性退避。”
白俊辰神情如常，只静静道：“他不该见到我。”
凌渊泽气得跺脚：“那我呢？！”
洛临理所当然地道：“他要见的就是你。”
凌渊泽：“……”
他整个人都快哭出来了：“我看你俩才是真正的祸根！”
焦桐的脚步声到了门口，大嗓门又是一声：“苏——尘——！”
凌渊泽差点魂飞天外，抓着洛临袖子：“你、你别走啊——！”
洛临一把甩开，低声急道：“你去拖住他！我去……加固结界！”
话音还没落，人影一闪，连风都带走一缕雷息。
白俊辰见状，也淡淡拂袖：“我在外守着。”
一句完人就没影了。
屋里顿时静得只剩下凌渊泽一人，目瞪口呆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
“……你们两个……真不愧是忘恩负义的家伙！”
焦桐的嗓音几乎就在门外炸开：“苏尘啊！尊上等着你呢！”
凌渊泽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回头一看——屋里一个人也没了。
洛临早跑得连雷气都散净了，白俊辰也凭空无影。
他一脸绝望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咬牙喃喃：“好，好得很……真是一群好兄弟。”
门外又是一声催：“苏尘！”
凌渊泽猛地挺直腰，狠狠吸了口气，硬是把慌乱压进胸腔里。
他整了整衣襟，低声安慰自己：“去就去……又不是第一次被月尊吓。”
说完一步一顿地往门口走。
——门一推开，白昼的光几乎刺得他睁不开眼。
月珩不知何时立于庭前，淡蓝衣袍微拂，光随他而息，像是整座天地都在为他让道。
他抬眸的瞬间，凌渊泽的腿一软，几乎是本能地“扑通”一声跪下去。
“仙、仙侍苏尘，叩见尊上！”
声音都在发抖。
月珩垂眼望着他，那双眸清澈无波，唇角却微微弯起，带出一抹近乎温柔的笑。
“小仙侍，我们又见面了。”
那一声温和得近乎怜惜，却让凌渊泽背后冷汗直冒。
他抬头一眼，便被那人淡淡的目光定住，心跳“怦”地一乱。
——那笑太温柔了，温柔得不像好事。
他赶紧低下头，声音都抖成一团：“尊上……记得小的？”
月珩轻声道：“自然记得。”
他缓缓走近，步声极轻，却每一步都像落在凌渊泽的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