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晨雾未散,风轻得像怕惊醒谁。
凌渊泽坐在床榻边,眼下两团青影,形同熊猫。
他揉了揉额角,整个人像被梦与疲惫一齐揉碎。
“我……怎么就睡着了?”
昨夜明明想了太多,却不知哪一刻,竟昏沉地倒在塌上。
“好累,不想去了。”他声音沙哑,带着倦意与一点孩子气。
话音刚落,一阵“砰——”的声响,一只粉嘟嘟的小猪龙腾空而降,啪叽一声落在他怀里。
“谁不想去了?”那声音奶凶奶凶的。
凌渊泽一愣,整个人僵着低头。
“小辰子?”
“哼!”小辰子气呼呼地叉腰,“你忘啦?月尊说——今天必须去勾引那人!”
“你全听到了?”凌渊泽一头黑线,苦笑着抚额,“我现在这副熊猫眼……怕是勾谁谁跑吧。”
“胡说!你可是魔皇子!”小辰子挺起胸,爪子拍得啪啪响。
“魔皇子也要有精神气!来,本辰子让你神清气爽!”
“别——”凌渊泽还没反应过来,那粉爪已“啪”地一掌糊在他脸上。
“醒了没?”
“……醒是醒了,脸也麻了。”凌渊泽半眯着眼,表情生无可恋。
“谢谢你啊,小辰子,我现在‘精神’得想打人。”
“这就对了!”小辰子满意地翘尾巴,在他肩上蹦跶,“走走走,去勾引!”
“别想逃!”小辰子伸出爪子,一下拽住他衣领。
“你放开我——”凌渊泽被它拖得踉跄,整个人被迫站起。
“我真的很累。”
“累也得去!我可是为你好!”小辰子一字一顿,尾巴甩得像小鞭子。
凌渊泽无奈地叹息,眼神里藏着一丝酸涩。
“勾引……我真是活得越来越不像话了。”
“别废话,快洗脸!”小辰子跳到铜盆边,用爪子把清水一拨,溅了他一脸。
“够了够了,我这就去。”他抹了把水,盯着镜中的自己——眼神疲惫,却也不得不收拾起那点残余的从容。
“白君尘……”他在心里轻声唤了一遍那个名字,胸口忽地发紧。
“好了,小渊泽,别发呆!”小辰子又扑上来,一头撞在他胸口,“勾引计划第一步——微笑!”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勾引神君……我真是疯了。”
无眠宫前,凌渊泽立在殿门外,脚步比山还重。
一步、又一步。每走近一尺,胸口便更紧一分。
“我到底在干什么?”他低声自语,眼底一片乱。
门前的光辉淡淡流动,他在那光下徘徊,像只不敢入笼的兽。
他捂着心口,苦笑。
“该死,我在想他干什么……”
指尖冰凉,他抬头望那扇门,门后是无声的威压,是那个他该避的名字。
他终究,还是不敢推门。
“苏尘,你在门口干什么?”熟悉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
凌渊泽猛地一僵,缓缓转头。
“玲、玲珑姑姑,我……”
他支支吾吾,“我正要进去。”
玲珑挑眉,眼角带笑:“正要?你在这儿绕圈子?”
凌渊泽尴尬地干笑:“我只是……透透气。”
“透完了,该进去了。”玲珑毫不留情,一把拍在他背上,“快走,小白在里面等着你呢。”
“我……我好像不太舒服。”凌渊泽急忙捂着额头,表情认真得近乎可怜,“能不能……让我今天休息一下?”
玲珑哼了一声:“不舒服?那也得进去说啊。”
“我——”话还没说完,玲珑已经伸手,一把将他推了进去。
“玲珑姑姑!”凌渊泽小声哀嚎,几乎被她半拖半拽着进殿。
殿中光色冷清,白衣的人影背对而立,似在静思。
凌渊泽的心猛地一跳,呼吸乱成一片。他目光死死黏在玲珑身上,连动都不敢动,只盼她别走。
玲珑却笑着开口:“小白,苏尘说他今天不舒服,要不让他回去休息吧?”
白君尘转过身。那一瞬,光似乎都静了。
“怎么了?”他的声音却让凌渊泽浑身发麻。
“昨夜……没睡好。”凌渊泽咬了咬唇,低头避开那双眼。“身体……有点难受。”
“玲珑,你先出去吧。”白君尘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好吧,我先出去了。”玲珑应声,转身出了殿门。
殿门轻阖的一瞬,寂静落满整个无眠宫。
凌渊泽本能地也想跟着走,却还没迈出一步,就听那声极淡的呼唤——
“苏尘。”
那两个字一落,心口猛地一跳。他脚步一僵,背脊发紧,整个人像被定在原地。
“你过来。”白君尘声音温柔,却不容拒绝。
他只得慢慢转身,缓缓走到白君尘面前。
白君尘俯视着他,眼神比月色还柔。
抬手、覆上他的额头。掌心冰凉,带着若有若无的灵息。
那触感一落,凌渊泽全身的血都似乎停了一瞬。
“嗯,有点烫。”白君尘的眉微蹙,声音低沉,“好奇怪。”说着,他的手指轻轻揉着凌渊泽的额角。
堂堂神君,居然为一个小仙侍揉额头。这等殊宠,怕是整座神界,也只有他一个。
凌渊泽屏着气,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他不敢动,也不敢抬眼。只是眼角余光,不受控制地扫向白君尘的双眸。
不知为何,他的心跳开始乱了。
从额间那一处热,顺着脉息,一路烧到胸口。
——太近了。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也能闻到白君尘衣袖间那股极淡的清香。
“好多了,小白。”凌渊泽低声道。
白君尘轻轻“嗯”了一声,握着他的手。
“小白,如果……我说如果,这一切都是错的,你能原谅我吗?”凌渊泽自己都怔住,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口。
白君尘看着他,神色微动。
“无妨,错了就错了。”他语气极轻。
凌渊泽垂着眼,指尖微抖。
“那……如果我是魔呢?”他抬眼,小心试探。“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会。”白君尘脱口而出,几乎没经过思考。
凌渊泽怔住,心一阵乱。
“神界不是……不能容忍魔族吗?”
白君尘目色温淡,“我知道,错在我一人。”
“你就没有想追查吗?”凌渊泽抬头,眼神里满是不信。
白君尘沉默了片刻:“想。”,他又靠近一步,近得凌渊泽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
“可是——”
“可是?”凌渊泽喃喃。
白君尘的眼神微暗,语气低沉得几乎像在自嘲。
“心,却阻止我。”
凌渊泽怔住。他不明白,为何这世上连神君都会犹豫。
“心?”
白君尘目光柔了几分,“明知理该查下去......”
空气安静下来。
“真相我知道,你也知道。”白君尘轻声道。
凌渊泽微微一笑,那笑意淡淡的,像夜色中的一抹伤。
“白君尘,”他低声,“你是我见过——最傻的人。”
“苏尘,你难道不知道吗?”
白君尘的声音低而稳,却带着藏不住的颤意。
“你无时无刻都在我面前——”
他停了停,喉结轻轻一动,“越想远离,心就越痛。”
凌渊泽一怔,心头像被什么击中。
白君尘看他,那双眸里没有威压,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温柔。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如此执着。”
他苦笑了一下,“就好像……我与你,本就彼此认定。”
凌渊泽的呼吸微乱,指尖不由得蜷紧。
白君尘继续道:“你也许觉得荒唐,可是神识告诉我——我们曾经的一切,我都感受过。”
那句“曾经的一切”,轻得几乎要碎,却落在凌渊泽心上,像一道光。
他听着,目光渐渐柔下来。
他知道。
他一直知道。
那被封印的记忆深处,是那个笑着唤自己的人。
眼前的白君尘,记忆被天尊封住了,可那份神识与心意,却仍在呼唤着他。
他一步步走近——不记得缘起,却仍爱着他。
凌渊泽看着他,唇角轻轻弯起,那笑里带着苦涩,也带着一点温柔。
——即使天地阻断,他们的心,也仍在彼此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