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尘回到无眠宫，殿中一片静，少了那道吵闹的身影。
他眉心微蹙，环顾片刻，神识一展。
灵息瞬间铺散整个宫域。
——寂然无声。
“人呢？”白君尘低声喃喃，目光一沉，气息微变。
仙侍厅中，玲珑正处理文牍，忽然心头一颤。
那股威压从殿外掠过，她几乎立刻认出——是神君的气息。
“这气息……怎么会来这边？”她心中一惊，面色瞬变。
“莫非苏尘又闯祸了？！”虽心惊肉跳，脸上仍维持着一贯的冷静。
下一瞬，她已化光而起，闪身抵达无眠宫外。
白君尘正立于殿中，神色冷峻。
“神君。”玲珑俯身行礼，语气谨慎，“您是在找苏尘吗？”
白君尘点了点头。
“人不见了。”
玲珑心口一紧，立刻堆起笑意，语调尽量平稳：
“回神君，苏尘……，他方才受我吩咐，去取一样物什。不消片刻便会回来。请神君稍安。”
白君尘闻言，神色微缓。
“如此。”他收回灵息，目光一转，似若无意，又似在掩饰心头的不安。
玲珑恭谨退下，直到转过回廊，脸上的笑意才彻底崩裂。
她低声嘀咕：“祖宗啊……你这回要是被神君逮到，我可救不了你。”
她躲到仙侍厅的角落，掏出腰牌，狠狠一点。
腰牌上光芒大作，灵息如爆。
“苏尘！！你个祖宗啊！！你到底在哪儿——给我立刻马上回无眠宫！！”
玲珑几乎是咬牙怒吼，声音震得花瓶都轻轻一晃。
而此时，远在星河中的凌渊泽，正被那腰牌的震光刺得一怔。
“咦？”他下意识摸出腰牌，只见符光乱跳。
那熟悉的叱骂声隔着灵息传来——“我的祖宗啊！你赶紧给我回来——！”
凌渊泽整个人僵在原地，嘴角一抽。
“完了。”他小声嘀咕。“这下……真要被玲珑姑姑骂死了。”
腰牌里的声音还在回荡，微弱而急促。
月珩抬眸，“呵……神君，你竟如此在意。”他低声呢喃，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
“越是动心，越是好玩。”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通体如月的银环，薄若轻烟，闪着微冷的光。
“看来，是时候了。”他轻声道。
指尖一抚，月环化作一缕光线，悄无声息地环上了凌渊泽的颈间。
光一闪即逝，转瞬隐去无形。
凌渊泽只觉脖颈一凉，忍不住抬手去摸，却什么也没摸到。
“月尊……这是什么？”他不安地问。
月珩低头看着他，神色温柔得近乎怜悯。
“苏尘，”他轻轻唤了一声，指尖顺着凌渊泽的鬓角划下，“有些事，你还未明白。也有些事——我无法与你说清。”
那触感极轻，却让凌渊泽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的呼吸乱了，心跳一阵阵发紧。
“你……”他哑声开口，眼底满是疑惑，“你先送我回去吧，我……我想自己静静。”
月珩目光温润，眸底却闪过一丝冷光。
“好。”他没有再说话，只伸手虚引，一道光幕笼下。
风声一晃，星河散去。
当凌渊泽再睁眼时，已立于昊天殿外。
神兵依旧，天光未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抬手触颈，指尖仍能感觉那一点冰凉。
心底一片混乱——月尊是小辰辰？小辰辰又怎会是月尊？
他的话、他的笑……都似曾相识，却又处处不对。
他望向殿宇，心头一阵空茫。
而在无尽的星河之上，月珩立于虚光之间，唇角轻弯。
“神君，你要的人——我已替你留下印记。”
凌渊泽走进仙侍厅，脚步虚浮，整个人像被风吹散的魂。
心里仍是一片乱麻。
玲珑正焦急地等着，见他一脸失魂落魄，气得几乎要吐血。
“苏尘！你个祖宗终于回来了！”
她一把拽住他，小声急促道：
“你立刻回无眠宫！若小白问你去了哪里，就说是我派你去取东西，听清楚了吗！”
“嗯……嗯嗯。”凌渊泽木讷地点头，眼神空茫，显然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像个被梦牵走的人，木木地走出仙侍厅。
脑中不断闪着月尊的影子——那张脸、那笑意，还有那句“记得我好吗”。
越想越混乱。
“他是月尊……也是小辰辰？可哪有这样的事？”他越劝自己冷静，心头越乱，几乎觉得自己疯了。
当他踏入无眠宫时，白君尘正翻阅书卷。
“你去了哪里？”白君尘抬眸，语气平淡。
“我……我去帮玲珑姑姑拿东西了。”凌渊泽下意识地答，声音里透着几分心虚。
“去这么久？”
“嗯，路有点不认得。”他胡乱敷衍。
白君尘抬眼看他，神色未动。
凌渊泽咬唇，忽然抬头，语气古怪：“小白，一个人明明不在，却又忽然出现，你觉得……这合理吗？”
白君尘微微一顿：“你想问什么？”
凌渊泽望着他，心头一阵发慌。
那张脸——那神态——太像了。
像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发颤：“你……认识白俊辰吗？”
白君尘指尖一抖，那名字落入耳中。
“这名字……”他轻声喃喃，心口微微一滞。
凌渊泽看着他，突然又自嘲地笑了。
“哎，我真是疯了。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怎么可能是小辰辰！”
他垂头丧气地摇头，声音又轻又苦。
白君尘的眸光一暗，低声问：“小辰辰？之前你说过，他是你什么人？”
凌渊泽红着脸，几乎是脱口而出：“我的夫君！你信不信！”
白君尘一口气险些没稳住，差点呛出声。指尖微颤，书卷都被他折了一角。
“……夫君？”他神色间第一次出现了罕见的失措。
白君尘的指尖一顿，缓缓抬眼，声音沉而冷——“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凌渊泽心头一震，随即懊悔地垂下眼，唇瓣颤抖：“我当然知道。”
他抬头看向白君尘，泪光在眼底打转。
“可他——就是我最爱的人。”
“我一直在找他，哪怕他早已不在——那又如何？”
他语气忽而激烈，手指紧攥着衣角。
“你这个面瘫的小白，根本不会懂！”
白君尘被这句话刺得心口一紧。
他的眸光微颤，脑海深处忽然闪过那夜的画面——红线燃烧，光影交织，那熟悉的声音在风中回荡。
白君尘呼吸一滞。
那种痛与温柔的重叠，让他的胸口隐隐作疼。
“我……怎会不知。”
他的声音低沉，几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
凌渊泽一怔，旋即苦笑，眼泪不争气地滑落。
“你不懂的。神界的人，才不会懂情爱……”
话音未落，他脖子上的月环忽然亮起。
细碎的银光顺着锁骨蔓延，逆着命丝回流，似牵起他藏于骨血的真名——幻色在他周身崩散。
而极远处的星河之上，月珩垂眸一笑——他早知那幻颜出自神君之手，只需一点引线，便可让那人亲眼见到自己遗忘的真相。
白君尘的目光骤然一凝。
那一瞬，虚幻的“苏尘”之影如碎镜般层层破裂，露出了被掩藏的真颜——
华发如墨，眼似秋水，那艳绝的面容在泪光中盈然若花。
梨花带雨，泣如初雪。
白君尘怔立原地，所有的思绪在那一瞬停滞。
那是记忆中——那个立于魔息之中的人。
同样的容貌，同样的气息，同样让他心生悸动的眼泪。
他心口骤然一疼，疼得灵息都乱了。
红线在两人之间微微颤动，似一根被风吹动的琴弦，轻轻一拨，天地皆应。
白君尘怔怔望着他，心口隐隐作痛，不知为何，眼前凌渊泽的泪光竟让他无法呼吸。
他伸手，掌心微微一抬。
一缕清光顺着指尖滑落，柔和地覆在凌渊泽眉间。灵息自然而出，光落其上。
“此颜——唯我可见。”压制住真容，光息一转，那层显露的幻颜渐渐隐去，只余清淡的凡容。
他说这话时，声音极轻，连自己都未察觉。
白君尘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只觉得——这动作，似曾重复。
凌渊泽只是觉白君尘看自己的神情有些异样。
他下意识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白君尘垂眸，语气平淡：“没有。”
可他目光中的人，却早已不是那副平凡的容颜。
那艳色一寸寸刻进他的眼底，像一场永不褪色的幻。
凌渊泽依旧不知，他以为自己仍是那张淡相，却不知在神君的眼里，已成了——唯他可见的真。
白君尘安静地看着他，神色温淡，唯有指尖微微一颤，像是在无声地守着一场不该有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