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安静得能听见那两人呼吸。
一个睡得东倒西歪,一个睡得安稳。
洛临脚步一顿,负手立在门口,半晌才叹了口气,懒洋洋地走了进去。
“成日忙前忙后,最后还得我来收场。”
他嘴里碎碎念着,顺手理了理袖口的灰,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
那眼神里有怨、有笑,也有几分拿他们没辙的无奈。
“一个魂乱,一个心乱……啧,活像一对灾星。”
他伸手一指,掌心雷光聚起,光线一寸寸落下,雷丝浮动,天地随之微颤。
那细红线自凌渊泽心口蜿蜒而出,微光似血,似火,缠绕着白俊辰的魂息,闪烁着若有若无的天意。
洛临低低一叹:“哼,这条线啊,当年还是他自己种下的。”
指尖雷光闪烁,映得他神色忽明忽暗。
“那一战后,他明知天道有律,神魂不可缠情,偏要以己血引线,将魂丝亲手埋进那魔崽子心口。我当时就在旁看着,雷都劈到他头顶了,他也不躲。那一剑下去,红光入心,我就晓得三界得乱上一阵。”
雷丝在他掌间翻卷成弧,他轻轻勾线,语气带着几分自嘲:
“原该那一剑落后,好让这情道早断。可惜——那一瞬他心念太真。我若真下手,这世间再无情可续。算了,留他一线,也算看他能走到哪步。”
雷光落入那缠乱的红线中,细丝颤了颤,又重新咬合。
洛临口中依旧碎碎念:
“如今可好,主魂失忆,红线乱气,老子还得替他擦屁股。抹?我若真抹了这俩祸根,三界怕是先崩给我看。一条红线锁着命,一缕分魂栓着心,谁敢动?动了都得我去补天。罢了罢了,补天还得补情,真当我是老妈子不成。”
雷光忽明忽暗,屋中静若无声。
白俊辰与凌渊泽皆沉睡不醒,一个安稳,一个不安。
洛临看了他们一眼,微微摇头,
“真是世间最难修的两样——一是天,一是情。天若塌,我尚能撑;这情若崩,我也只得陪着修。”
他收回雷光,袖袍一拂,整个人像修完一夜残天的工匠,
懒洋洋往后一靠,低声嘀咕:“行吧,天补好了,人各安命。老子修天修地,还得替人缝心……真亏。”
说罢,他袖摆一振,只余那条细红在二人之间微微闪烁,宛若亲手遗落的最后一缕温情。
他负手转身,推门而出。
他脚步未停,像是记起什么,又折向另一间静室——凌渊珩依然昏迷,气息微弱。
洛临缓步走近,低头凝望那张静静的面孔。
他蹲下身,指尖轻拂过凌渊珩鬓边的一缕发丝,声线低低带笑——
“当初你来神界,是我没料到的。”
他停了停,眸中光色一暗:“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洛临垂眸片刻,忽然轻叹一声,语气似笑似怜:
“你这麻烦的小东西啊……若不来,倒也清净多了。”
正思忖间,眉心微动。
他忽然想起——自己这一趟从灵药谷出来,连人带祸根,一走就是半日光景。
得亏冥界的时空与神界不同,里外流转不一,不然早被焦桐察觉。
洛临轻轻啧了一声,手指一翻,雷光化阵,转瞬铺满四壁。
“再睡也得换个地方睡,老子可不想被那疯炼丹师追着问人。”
他抬手一弹,指尖响声清脆如击钟。
“唰——”
雷纹瞬息收拢,空间如水面般荡开。
光影一卷,屋宇、气息、风声尽数化作流光。
下一息,灵药谷的丹炉气息与草药香扑面而来。
阵光散尽。
他们稳稳落在谷中。
焦桐的咆哮还在远处隐隐传来:“谁又偷了我的药——!”
洛临抬眼一看,嘴角一抽。
白俊辰与凌渊泽依旧昏睡,被他顺手丢在同一间屋里,安稳得像对祸胎;
而凌渊珩,则被单独送入偏房,安静躺着。
他伸个懒腰,拍了拍手,懒洋洋道:
“好了,都给我老实睡着,明天醒来该谁头疼谁头疼。”
说罢,袖袍一拂,整座谷底微微一静,风声止息。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张安静的面孔,嘴角带着笑意与无奈
天色微亮,雾气未散。
灵药谷丹炉成列,火焰正旺,药香滚滚。
洛临正靠在那儿,半阖着眼,像是打盹。
焦桐一边忙着搅药,一边谄笑着讨好:
“这火阵的灵焰昨夜不知怎的乱跳,小的怕惊扰——无极天——”
话还没说完,洛临抬眼,淡淡一扫。
那一眼不带雷,却比雷还吓人。
焦桐脖子一缩,连忙改口,笑得比炉火都热:
“——啊不,临上君!小的说错话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洛临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懒声道:
“再乱喊,我就把你塞进炉子里炼一炉‘炼丹师丸’,看看药效如何。”
焦桐当场吓得一哆嗦,连忙点头如捣蒜:“不敢不敢,小的这炉火都归您管!”
心里却暗暗抽搐:
“炼我一炉?那丹八成能炸出个新界去……”
他正抖着,忽觉谷中一静。
风止,火熄,丹香尽散。
热气被一股冷意吞没,天地亮度竟在白昼中微微暗了几分。
焦桐眨眼:“这、这又怎么了?”
洛临眉心微蹙,似在聆听什么,神情忽然一变。
他低声骂了句:“他怎么跑下来了?”
焦桐还懵着:“谁啊?”
洛临懒音全收,语气忽冷:“听着——不论谁来,你都当没见过我。
若敢多嘴一句,我真让你去数灵芝数到秃头。”
焦桐瞪大眼:“临上君您——”
话音未落,那人身影在雷光中一闪,整个人化作微电,凭空消散。
焦桐愣在原地,手里还抓着药勺,呆呆半晌:“……真跑了?”
就在此时——
一阵极轻的风掠过谷口。
阳光被削去半分,天地亮而不热,一层淡淡的银辉从空中垂落。
焦桐顺着那光望去,瞳孔一点点放大。
门外立着一人,衣袍淡蓝,眉目如霜,光随他而静。
他整个人当场僵住,喉咙干到发不出声,半晌才哆嗦着挤出一句:“……月、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