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寂冰渊,地狱道星公认的生命禁区,位于星球北极冰盖之下,深不可测,传说其底部连接着被上古大能封印的虚空裂隙。这里终年笼罩在绝对零度边缘的酷寒之中,连最活跃的混沌能量流经此处都会被冻结、沉寂。光线扭曲,声音消弭,空间结构脆弱而混乱,遍布着危险的时空褶皱和上古大战残留的、充满恶意的规则碎片。总枢将最危险的囚犯和最禁忌的实验丢进这里,并非为了惩罚或研究,更像是……一种献祭或放逐。
面对如此绝地,兵分两路是唯一选择。韩逸梦、云璎珞、袁庆林,加上那株主动请缨作为向导与星球意识联络员的金属蘑菇代表“金导”,组成精英小队,携带精简却针对性极强的装备,通过一条被金属蘑菇群落标记出的、相对“安全”的古老地脉裂隙,悄然潜入冰渊上层。
陈云水、公输鲁、李鑫隆、赵永奎等人则留守熔火之心,一边加速巩固新生联合体的政权架构,推广蘑菇网络,整合归附势力,一边高度戒备,提防总枢或净化军可能发起的报复性袭击。公输鲁虽然对不能亲临冰渊研究“混沌在绝对秩序下的扭曲态”而捶胸顿足,但也明白自己那套理论在极端环境下可能先把自己搞疯,只得悻悻然留在科学院,一边研究“天外来菇”,一边对着仿生人甲七的残骸琢磨如何“混沌化改造”。
冰渊内的环境,比传闻更加诡异凶险。甫一进入,无处不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便包裹而来,若非四人修为精深且有备而来,瞬间就会化为冰雕。这里的“冷”并非单纯的温度低,更蕴含着一种“寂灭”、“停滞”的规则意味,连思维似乎都会变慢。光线昏暗扭曲,仅有岩壁上零星分布的、被永久冻结的发光苔藓或矿物,散发出惨淡的微光,将嶙峋的冰岩和扭曲的阴影投射得如同魔怪巢穴。
金属蘑菇代表“金导”走在最前,它似乎不受极端低温影响,体表的金属光泽在寒风中反而更加冷冽。它释放出一种独特的、与地脉隐隐共鸣的波动,为众人指引着相对安全的路径,避开那些潜藏的空间裂缝和规则陷阱。袁庆林则不断记录着环境数据,嘴里嘀咕着“绝对零度偏移值”、“规则惰性系数”、“混沌能量沉寂速率”,偶尔朝周围喷洒一些特制的、混合了“烈焰菇”孢子精华的“情绪防冻膏”,在众人周围形成一小圈微弱但持续的热量场,虽然对整体寒意杯水车薪,但至少能保证手脚不会瞬间冻僵。
韩逸梦与云璎珞并肩而行,两人的“幻真混沌道域”并未全力展开,而是化作一层紧贴身体的、不断流转的微光薄膜,将绝大部分寒意与规则侵蚀隔绝在外。道域内部,混沌的“变”与梦境的“虚”相互交织,对抗着外界那企图将一切“凝固”、“寂灭”的恐怖法则。每前进一步,道域都在与冰渊环境的对抗中微微震颤,时而被极寒规则侵蚀出裂痕,又迅速在两人默契的配合下修补、重组。这过程极度消耗心神,却也如同最极致的锻打,让他们的道域在一次次的破碎与重生中变得更加坚韧、凝练,对规则的理解与掌控以惊人的速度深化,合道中期的修为在这样的高压下飞速稳固。
行进约莫大半日,深入冰渊不知多深,前方竟出现了一片与周围死寂环境格格不入的区域。那是一个不大的、被巨大冰穹笼罩的天然洞窟,洞窟中央,有一潭大约数丈方圆的、冒着袅袅白色热气的泉水!泉水呈现一种梦幻的淡蓝色,水面上漂浮着细碎的、闪烁着微光的冰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难以言喻的、仿佛混合了铁锈、花香和腐朽纸张的古怪气味。
“上古地热温泉?在这种地方?” 袁庆林惊讶地推了推眼镜,检测仪器显示泉水温度适中,且富含多种活跃的、性质混乱的灵能粒子,“等等,这灵能频谱……混杂了强烈的情感残留和信息碎片!这水有问题!”
然而,在冰渊中跋涉许久、心神时刻紧绷的几人,面对这汪冒着热气的泉水,难免感到一丝本能的渴望。尤其是“金导”,它体表似乎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动作也略显僵硬。
“检测……泉水蕴含……混乱认知灵能……风险未知……但可短暂中和……外部极寒规则侵蚀……建议……有限接触……” 金导传来断断续续的意念。
韩逸梦与云璎珞对视一眼,谨慎地用道域感知泉水。确实,泉水散发着强烈的混乱灵能,但这灵能似乎与冰渊整体的“寂灭”规则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使得这片小区域成为了一个罕见的、相对“温和”的避风港。长期浸泡肯定不行,但短暂休整、缓解持续对抗极寒带来的心神消耗,或许可行。
“保持警惕,轮流休整,时间不得超过一刻。” 韩逸梦最终决定。
结果,这“短暂休整”成了此次探险中最荒诞的插曲。
第一个下水的是袁庆林,他需要快速恢复被严寒和持续数据记录消耗的心神。他刚把脚伸进去,就舒服地叹了口气,随即眼神开始有点发直,盯着水面漂浮的冰晶,喃喃道:“这些冰晶的排列方式……蕴含了宇宙分形几何的终极奥秘……蘑菇伞盖的脉络……星系的旋臂……原来都是一回事……蘑菇是微缩的宇宙,宇宙是放大的蘑菇……我悟了!”
接着是韩逸梦和云璎珞。两人并肩坐在温泉边缘,将小腿浸入温暖的泉水中。几乎同时,一股奇异的、仿佛能洗涤灵魂又混淆认知的暖流顺着肢体蔓延上来。韩逸梦感到自己芯片的超高速计算似乎受到了某种“感性”干扰,他开始无比认真地思考起“蘑菇在宇宙文明演化中的哲学意义与普世价值”,并试图建立数学模型来证明“一个文明的幸福指数与其人均蘑菇消耗量呈正相关”。而云璎珞则感到困意袭来,朦胧中,她“看”到自己身披用无数发光蘑菇编织的长裙,头戴清窍银点菇制成的王冠,坐在一个由各种情绪蘑菇构成的宝座上,下方是无数欢快跳舞的金属蘑菇和小动物,公输鲁正用跑调的声音高声宣布:“恭迎蘑菇皇后云璎珞陛下登基!奏乐!撒蘑菇!”
最惨的是金属蘑菇代表“金导”。它似乎误判了温泉对它这种金属结构的“中和”效果。当它将自己大半个身子浸入泉水后,体表那层白霜迅速融化,但紧接着,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锈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它浸入水中的部位开始蔓延!同时,它传递出的意念也变得混乱不堪:“错误……温度……逻辑……生锈……混沌的温暖……秩序的腐蚀……不想……洗澡……救命……”
等到一刻钟将尽,韩逸梦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率先从“蘑菇宇宙学”的沉思中挣脱,立刻将已经开始计算“蘑菇皇后宫廷礼仪规范”的云璎珞摇醒,又将快要锈掉半个身子、正在用生锈的意念背诵蘑菇种植手册的“金导”拖出温泉。袁庆林则恋恋不舍地被拽出来,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温泉水,声称要带回去分析“蘑菇顿悟原液”。
四人面面相觑,回想起刚才各自的荒唐状态,都是一阵后怕又忍俊不禁。这温泉的混乱认知效果太强了,差点让他们集体“失智”。不过,经此一“泡”,持续对抗极寒带来的心神疲惫确实缓解了大半,连“金导”体表的锈迹在离开泉水后也慢慢停止了扩散,只是动作更显僵硬,意念传递也慢了半拍。
休整过后,继续深入。在“金导”的指引下,他们逐渐接近“深渊蛀虫”活跃的区域。周围的冰壁开始出现不正常的、仿佛被强酸腐蚀过的孔洞,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甜腥与虚空腐蚀混合的气味。偶尔能看到一些被冻结在冰层中的、形态扭曲怪异的生物残骸,以及散落在地的、破损的、风格古老或明显不属于地狱道星的器物碎片。
袁庆林变得更加警惕,他的检测仪器不断捕捉到散逸的、充满恶意与贪婪的混乱数据流。在一次尝试解析这些数据时,他意外地没有完全屏蔽,而是让自己的神识与其发生了极其短暂的接触。刹那间,海量的、混乱无序的、充斥着“饥饿”、“吞噬”、“进化”、“虚空”等概念的破碎信息涌入他的识海,带来剧烈的头痛和恶心。但当他强行稳住心神,以研究者的角度去“观察”这些混乱数据时,竟意外地获得了一种奇特的“数据直觉”——他能在一定程度上,模糊地预感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危险数据流类型,甚至能“嗅”到“深渊蛀虫”留下的、常人无法感知的“信息痕迹”。这算是一种危险的神识变异,却也成了他们在迷宫般冰渊中追踪蛀虫的宝贵能力。
终于,在穿越一片布满巨大、中空冰柱如同迷宫的区域后,他们抵达了“深渊蛀虫”巢穴的入口——一个巨大无比、边缘布满熔蚀痕迹、深不见底的垂直冰洞。洞中传出令人牙酸的、密集的啃噬声,以及一阵阵微弱但无比痛苦的、仿佛大地在呻吟的灵能波动。
就在洞口附近,他们发现了此次行动最关键的目标,也是最令人心碎的景象。
一团大约人头大小、不断变幻着形态、颜色在暗金、土黄、暗红之间流转、散发着纯净而庞大、却又极度虚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地脉灵能光团,被数十条粗大冰冷、不断蠕动、表面流淌着粘稠黑液的、类似生物肠道又像能量锁链的黑色“根须”,死死缠绕、穿刺、固定在冰壁上!那正是星球意识的一块核心碎片!而那些黑色根须的源头,则深入下方的巨大冰洞,显然来自“深渊蛀虫”。
感受到韩逸梦等人的接近,那团虚弱的光球艰难地波动了一下,传出一段微弱、悲戚、却直接灵魂的意念:
“救……救我……”
“蛀虫……虚空噬界者幼体……以吾本源为食……痛苦……”
“密匙……在我之中……平衡之钥……但取出……我即散……”
“求求你们……消灭它们……然后将密匙……交给……能平衡秩序与混沌之人……不要让总枢……或蛀虫……得到……”
信息虽短,却印证了金属蘑菇代表的说法,也揭露了更可怕的真相——“深渊呼唤”招来的,竟然是臭名昭着的、以吞噬星球本源为生的虚空生物“噬界者”的幼体!而总枢进行这种仪式的目的,简直疯狂!
韩逸梦眼神冰冷,与云璎珞交换了一个眼神。必须救出星球意识碎片,消灭蛀虫,拿到密匙。但显然,总枢的人,也到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巢穴入口另一侧,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冰冷器械摩擦冰面的声音。只见数十名全身覆盖在漆黑厚重铠甲中、头盔面甲处只有两点猩红光芒、气息阴冷死寂的“深渊行者”,以及近百名虽然狼狈但眼神依旧狂热的净化军残部,在一个身材格外高大、铠甲上镌刻着亵渎符文的“深渊行者”军官和铁阎罗的带领下,从阴影中走出,堵住了他们的退路,也虎视眈眈地望向那被禁锢的星球意识碎片。
“看来,有人和我们盯上了同一块肥肉。” 那名高大的深渊行者军官发出沙哑扭曲的笑声,猩红的目光扫过韩逸梦四人,最终定格在星球意识碎片上,“奉总枢最高密令,回收‘深渊之饵’,完成最终呼唤。闲杂人等,滚开,或者……成为呼唤仪式的额外祭品。”
铁阎罗更是死死盯着韩逸梦,眼中燃烧着仇恨与疯狂的火焰:“韩逸梦!今日,就在这绝地,新仇旧恨,一并了结!净化军,准备净化这些混沌渣滓!”
大战,一触即发。
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生死一线的时刻,韩逸梦贴身携带的、与熔火之心紧急联络的通讯符,传来了陈云水极度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惶的传讯:
“韩道友!紧急军情!总枢主力舰队结束外域巡逻任务,正在全速返航!根据其航向与速度推算,最迟十日内,将抵达地狱道星近地轨道!舰队旗舰……是‘裁决’号!他们回来了!”
内外交困,真正的绝境,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