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广场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灵元酒馆重新沉入平民区的暮色里。
檐下灯笼轻晃,暖黄光晕淌过青石板上未干的雨痕,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岑萌芽、风驰、林墨刚踏入酒馆,身后巷口的脚步声便被喧闹的人声吞没,仿佛刚才那场轰动全城的寻晶挑战赛,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幻影。
但有些东西,早已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改变。
岑萌芽将界商盟通行令轻轻放在木桌上,青铜令牌映着灯笼微光,边缘刻着的灵脉纹路若隐若现。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令牌,想起赵昊临走时那句淬着寒意的“玄元宗不会放过你”,眉峰未动,只将令牌推至桌心:“风驰,这令牌能开界商盟码头的飞艇闸门,但暗市入口在平民区深处,我们得另寻路径。”
风驰靠墙而立,胳膊随意搭在腰间短棍上,目光却警惕地扫过窗外渐浓的暮色。“平民区鱼龙混杂,暗市更是三教九流汇集,玄元宗的人大概率会在那附近布控。”他顿了顿,解下腰间铜铃,用灵米糕油纸仔细包好,塞进岑萌芽的皮囊,“铃声太响,易招人注意,换成这个应急。”
林墨早已从药囊中取出一枚核桃大小的青玉匣,掀开盖子的瞬间,三颗米粒大的幽蓝光点悬浮而出,随呼吸节律忽明忽暗。“这是我按你描述的‘污染晶酸腐味’反向推演制成的浊息仪。”他将匣子推到岑萌芽手边,指尖轻抚过匣壁纹路,“暗市常年弥漫深渊污染残留,一旦光点凝成黑斑,就说明附近有高浓度污染源,必须立刻撤离。”
岑萌芽拿起青玉匣,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她刚要道谢,衣领里突然传来细微的窸窣声,嗅嗅探出小脑袋,爪子捏着半颗没嗑完的灵瓜子,鼻尖飞快翕动了两下:“哎哟,这玩意儿味儿比烂瓜还冲!不过靠谱,主人带着准没错~”
“少贫嘴。”岑萌芽捏了捏它的耳朵,“待会儿进暗市,不准随便要别人的灵食,更不准乱碰陌生的晶石。”
“知道啦~知道啦!”嗅嗅缩回衣领,把灵瓜子塞得更深。刚才那一瞬间,它闻到了一丝极淡的、带着星砂墨特有的清苦气味,不像酒馆里的酒气、菜香,倒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迅速消散在晚风里。
三人围桌而坐,桌上的灵茶冒着热气,氤氲的水汽模糊了窗外的巷景。酒馆里人声鼎沸,说书先生正讲着寻晶挑战赛的盛况,邻桌酒客唾沫横飞地吹嘘着“岑姑娘一招破玄元宗秘法”,谁也没注意到,斜对面屋檐的转角处,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晶丝镜正悄然转动,将木桌旁的一切收入镜中。
与此同时,界商盟星核殿西侧偏阁,烛火如豆,映着满室沉寂。
监察使目送岑萌芽三人离开广场后,并未返回议事厅,而是径直踏入了这座罕有人至的偏阁。屋内没有多余陈设,唯有靠墙的书柜上整齐排列着数十本泛黄的册页,封面以星砂墨书写的《万族灵脉谱牒》字样,在幽暗中泛着微光。
他走到书柜最底层,抽出一本封面磨损严重的册子,正是《嗅族卷》。指尖拂过粗糙的纸页,翻页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直到停在某一页,他的动作骤然停顿。
“岑氏嫡脉,代代守灵,至萌芽而断……”监察使低声念着纸上的小字,目光锐利如鹰,“流亡日,恰为灵脉初枯之辰。”
烛火跳跃了一下,映着他眼底的沉吟。
嗅族灵脉枯竭已有三月,城中“灾星降世”的传言愈演愈烈,而岑萌芽的流亡时间,竟与灵脉初枯的日期分毫不差。更让他在意的是,这个看似普通的嗅族少女,不仅能在寻晶挑战赛中爆冷夺魁,还能精准识破玄元宗的隐灵秘法,甚至在触碰星核碎片时,引发了前所未有的灵脉共鸣……这绝非寻常寻灵者能做到的事。
他起身走到墙边,按下一块刻着灵鼠纹的墙砖,暗格应声弹出,里面躺着一枚青铜令牌和一卷空白卷轴。监察使取出令牌轻叩三下,两道黑影瞬间从房梁阴影中浮现,单膝跪地,气息隐匿如鬼魅。
“传我密令。”他拿起朱砂笔,在卷轴上飞速书写,“甲组即刻入驻灵元酒馆周边三巷,以修缮灵脉灯为由布设晶丝镜阵,十二时辰监视岑萌芽一行人的动向;乙组彻查近三月所有案卷,重点比对‘星核碎片’‘银鼠牙发簪’‘灵脉枯竭’关联记录,尤其是岑萌芽的流亡路径与深渊污染扩散图谱的重合之处。”
朱砂笔一顿,在“岑萌芽”三字旁圈出三道细线,形如枷锁。“查清她与星核碎片的关系,若有异动,即刻拿下,不必请示。”
黑影领命,接过卷轴化作两道流光消失在窗外。监察使独自站在原地,目光重新落回《嗅族卷》上,指尖划过“灵脉守护者支系”的条目,眸色深沉。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究竟是嗅族的希望,还是搅动灵虚城风云的变数?
灵元酒馆内,喧闹依旧。
林墨收起浊息仪,仔细检查了一遍岑萌芽的皮囊,确认器物都已安放妥当:“暗市入口在废弃灵矿附近,我们明日清晨出发,避开人流高峰。”
风驰点头:“我今晚去打探一下暗市的最新规矩,据说最近界商盟查得严,入场凭证又变了。”
岑萌芽刚要应声,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扑通”声,像是重物摔落在青石阶上。
酒馆内的喧闹瞬间安静了几分,说书先生的声音戛然而止。
“什么声音?”林墨立刻站起身,手按在药囊上,眼神警惕。
风驰已经快步走到门边,手搭在门框上侧耳倾听。外面静得反常,只有风吹过屋檐的轻响,刚才的闷响仿佛只是错觉。“可能是醉汉摔倒了。”他低声道。
“不像。”岑萌芽也站了起来,鼻尖微微翕动,通嗅境初期的灵觉让她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息,“我闻到了血味,还有……旧布条的霉味。”
嗅嗅突然从衣领里炸毛,小爪子紧紧抓着她的衣襟:“主人!这味儿有点熟!是那种被人拖过石板路的破布味,我在雷泽矿坑见过好几次!”
岑萌芽心头一紧,几步走到门边,缓缓拉开木门。
青石阶上,趴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小丫头。她的衣服破得不成样子,背上有一道长长的擦痕,鲜血浸透了布料,顺着石阶往下淌。女孩蜷缩着身子,气息奄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逃来,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她还活着。”林墨紧随其后,一眼便看出女孩的状态不对,“体温太低,灵力溃散得厉害。”
风驰挡在岑萌芽身前,目光扫过巷口的阴影:“会不会是陷阱?玄元宗的人可能还在附近。”
岑萌芽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女孩脏兮兮的侧脸。借着酒馆的灯笼光,她忽然发现女孩耳后有一块淡金色的月牙印记,小巧而清晰。这个标记,她在母亲留下的星核碎片幻影里见过一次。当时母亲说,这是“光系净化者”的血脉印记。
心头猛地一跳,她刚要弯腰查看,嗅嗅突然尖叫起来:“主人!别碰她!她身上有东西在动!不是活人该有的气息!”
林墨立刻取出一根细针,针尖沾了点清心药粉,小心翼翼地靠近女孩的手腕。就在针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那女孩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眼皮微动,似乎想要睁开。
“她体内有强行压制的灵力,正在溃散。”林墨收回细针,脸色凝重,“这种状态很危险,搞不好会灵力爆开。”
“不能扔在这里不管。”岑萌芽看向风驰,“搭把手,把她抬进来。”
风驰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两人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将女孩抬进酒馆,放在角落的草席上。林墨立刻打开药囊,取出清创的药具,刚要动手,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不急不慢,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制式靴子特有的沉重感。
“灵元酒馆!”门外传来一声吆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例行巡逻,开门接受检查!”
风驰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手悄然摸向藏在腰间的短棍。林墨也迅速收起药具,低声道:“别开大门,我们从后窗走,这里交给酒馆老板应付。”
“不行。”岑萌芽盯着门口,指尖握紧了腰间的青玉匣,“他们是冲着刚才的摔响来的。如果我们躲了,反而会坐实嫌疑。”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开门,让他们查。我们只是救了个受伤的孩子,没什么好怕的。”
说罢,她迈步走向门口,手握住了门闩。
门缝一点点拉开,灯笼的光晕洒向巷口,照亮了两名身着界商盟守卫服饰的男子。他们腰间佩着长刀,眼神锐利,正目光灼灼地盯着酒馆内。
岑萌芽的心跳平稳,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有恰到好处的疑惑。
门缝扩至半尺宽、灯笼光斜斜漫过青石阶。
那趴在地上的小丫头蜷缩着,耳后一块淡金色月牙印记在暮色里闪了一下,像坠落在血痕中的星子。
光,微弱却执拗;血,温热而刺目。
岑萌芽的动作顿住,指尖攥着门闩的力道收紧。通嗅境的灵觉瞬间铺开,她清晰捕捉到两股交织的气息:一股是纯粹到极致的清甜,像晨露浸润过初绽的白梅,带着暖意;另一股则是滞涩的酸腐,与深渊污染晶的气味如出一辙,只是淡了许多。
她喉头微动,几乎未加思索,声音已如刃出鞘:“是光系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