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萌芽的手指刚触碰到陶盒冰凉的表面,风驰的声音便从黑暗中传来:“别碰。”
她立刻缩回手,没有回头。屋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还有嗅嗅蜷在她腿上发出的轻微呼噜声。
“……你没睡?”她轻声问。
“睡不着。”风驰坐直身体,短棍横放在膝盖上,眼神警惕地扫过门口,“外面太安静了,越安静越不对劲。”
酒馆老板这时站起身,端起油灯走向地窖。昏黄的灯光扫过墙角时,照见他脸上一道浅浅的旧疤,转瞬即逝。他在桌边坐下,将陶盒重新推到三人中间,语气凝重:“这东西太扎手,不能留在城里。”
岑萌芽看向陶盒,蓝光仍在符纸缝隙间隐隐流动:“玄元宗会搜查到这里?”
“不是会,是已经在搜了。”老板指尖敲了敲桌面,看向风驰,“匆匆族老刚传消息过来,全城戒严,四门都加派了三倍守卫,连送菜的车都要翻筐检查,一点缝隙都不留。”
风驰眉头紧锁:“界商盟那条北线也走不通了?”
“货郎还没出发就被玄元宗的人盯上了。”老板摇头,“现在硬闯出城,等于往刀口上撞。”
三人陷入沉默。岑萌芽下意识捏了捏耳尖,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脑子里的线索杂乱无章。阿石往东去的背影、塔底石梁的修补痕迹、怀里断簪忽冷忽热的触感……太多疑问缠绕,让她一时理不清头绪。
“现在不是想线索的时候。”风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当务之急是怎么活着离开灵墟城。”
一句话点醒了岑萌芽,她抬头看向两人:“所以现在只能等他们找上门?”
“不用等。”门口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风伯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他左腿的木制义肢在地板上磨出轻微的“咯吱”声,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泛黄的兽皮卷,脸上带着沉稳的笑意:“我来带路。”
风驰猛地站起身:“老叔?你怎么来了?”
“你们闯了这么大的祸,我能不来吗?”风伯咧嘴一笑,将兽皮卷重重拍在桌上,用一块小石头压住边角,“这是你们需要的东西。”
兽皮卷展开,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标注着排水渠与运菜通道的交汇点,线条虽歪歪扭扭,却把关键岔路和隐蔽处标得一清二楚。“这是我亲手改过的送菜路线。”风伯指着图纸上的一处红点,“每天子时,我赶车从西巷进、东门出,车上装的都是灵墟城酒楼要的灵菜,守卫们看惯了我这老头子,不会细查。”
岑萌芽凑近图纸,指尖顺着线条滑动:“我们藏身的地方在哪?”
“菜筐底下有个夹层,是我连夜加固的。”风伯敲了敲图纸上的车厢标记,“我已经把机关图缝进车底板的夹层里了,你们只要钻进去,屏住呼吸就行。车一出城,我就绕去老林子接应你们。”
“万一被守卫发现怎么办?”风驰追问。
“那就看你的速度够不够快了。”风伯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你要是跑不过追兵,我这身子骨,可不会回头救你第二次。”
风驰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那你还是别回头了,我自己能跑。”
嗅嗅这时醒了过来,从岑萌芽腿上蹦到桌上,爪子搭在图纸边缘看了半天,突然开口:“等等!这图看着眼熟啊!我好像在哪个记忆晶里啃过类似的结构!”
“你能不能别总把‘啃’挂在嘴边?”岑萌芽揉了揉它的脑袋。
“我说真的呢!”嗅嗅炸毛,小胸脯挺得高高的,“这种双层暗道设计,是上古时期灵脉运输专用的!一般只有守护者后裔才知道!”
风伯挑了挑眉:“你这小毛球知道得还挺多。”
“那当然!我可是团队首席情报官!”嗅嗅得意地甩了甩尾巴,“虽然没瓜子吃的时候会偶尔罢工,但关键时刻绝对不掉链子!”
岑萌芽转头看向风伯,眼神里满是感激,却也带着一丝犹豫:“风伯,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你明知道这是在和族老作对,会连累你的。”
风伯沉吟片刻,低头摆弄着自己的义肢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时说的话吗?”他忽然抬头看向岑萌芽。
岑萌芽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说,‘我能行’。”风伯的目光温和却坚定,“一个被整个族群驱逐的孩子,站在泥地里说这话,声音都在发抖,可眼神一点都没晃。”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知道那种感觉,当年我也说过一样的话,结果腿被深渊异兽咬断了。”
风驰低声补充:“是为了救我爸。”
“对。”风伯点头,“所以我信你这句话,也信他。”他看向风驰,“你们俩都不想被别人安排人生,这没错。”
岑萌芽鼻子微微发酸,却强忍着没让情绪外露:“可我不想连累你。”
“我已经牵扯进来了!”风伯笑出声,语气豁达,“从你叫我一声‘伯’开始,这事就没法撇干净了。再说了……”他指了指图纸,“这机关图是我亲手画的,要是不管,谁来收尾?”
风驰把短棍往地上一顿,眼神坚定:“那我就更要活着回来。让族老看看,我不娶公主,也能走出自己的路,护住想护的人。”
“这才像话。”风伯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嗅嗅跳到两人头顶,用小爪子挨个点了点他们的脑袋:“你们一个比一个倔,我喜欢!以后咱们团队的口号就叫‘死也不听安排’!”
“晦气!闭嘴。”岑萌芽把它按回桌上,“现在说正事。”她的手指沿着图纸滑动,“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明日子时。”风伯收起笑容,语气严肃,“我会提前把车停在西巷第三棵槐树下。你们要做的,就是准时钻进去,别迟到、别咳嗽,更别……放屁。”
“谁会在这种时候放屁啊!”嗅嗅气得跳起来。
“你上次躲在粮袋里偷吃灵米糕,差点熏死半队巡逻兵。”风驰毫不留情地拆台。
“那是意外!而且那米糕太咸了!”嗅嗅梗着脖子反驳。
“重点不是这个。”岑萌芽打断两人的拌嘴,“关键是,街上全是玄元宗的眼线,我们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西巷?”
酒馆老板这时插话:“我可以给你们准备两套送菜工的衣服和脸罩。风伯的车一向由两个帮工随行,多一个人也不会显眼。”
“是三个人。”岑萌芽纠正,“我、风驰,还有嗅嗅。”
“我可以算半个!”嗅嗅举着小爪子强调。
“一个会乱动的肉球?”风驰调侃道。
“我可以缩小身体藏在衣服里!”嗅嗅气鼓鼓地说,“关键时刻还能预警!”
“谁要你预警,别添乱就好。”岑萌芽捏了捏它的耳朵。
“咳。”风伯清了清嗓子,“计划就这么定了。今晚你们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子时,准时出发。”他收起兽皮卷塞进怀里,“我得走了,再晚容易引人怀疑。车我已经修好,夹层也加固过了,能撑住你们的重量。”
“谢谢您,风伯。”岑萌芽站起身,郑重地鞠了一躬。
风伯摆摆手,笑容温和:“别谢得太早,活着出城再说这话。”他转身走向门口,义肢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一下一下,开始为即将到来的行动倒计时。
木门轻轻合上,屋里又恢复了宁静。
“接下来怎么办?”风驰看向岑萌芽。
“研究路线。”岑萌芽坐下,从随身的小本子里翻出纸笔,“每个转弯、每段盲区,都要记牢,不能出一点差错。”
“还有分工。”风驰拿起短棍,“我负责断后,你主控方向,一旦遇到意外,我来掩护你们撤离。”
“我负责预警!”嗅嗅抢先抢答。
“你负责保持安静。”岑萌芽毫不留情地说。
“我可以控制音量!”
“先练习闭嘴五分钟。”
“不公平!”
酒馆老板这时递来三张手绘地图:“这是西巷到东门的详细路线,上面标注了所有岗哨的位置和换班时间,你们对照着风伯的图纸看。”
岑萌芽接过地图铺在桌上,灯光下墨迹清晰可见:“我们得模拟一次行动。假设现在就在车底,听到外面有守卫检查,该怎么应对?”
“不动、不喘粗气、不发出任何声音。”风驰补充道,“就算被碰到,也得忍着。”
“还有不放臭气。”岑萌芽特意看向嗅嗅。
“我又不是臭鼬!”嗅嗅气得炸毛,“上次在沼泽地滚烂泥是战术伪装,这次我肯定干干净净!”
“总之,全程保持绝对安静。”岑萌芽总结道,“只有等车彻底驶出东门,进入老林子,才能松一口气。”
风驰点头:“没问题。”他靠墙坐下,短棍横放膝前,目光落在门缝透进的一丝微光上,神情警惕而坚定。
岑萌芽低下头,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认真绘制着行动路线图。嗅嗅趴在图纸一角,尾巴轻轻摆动,难得没有吵闹。
“其实吧……”它忽然小声说,“我觉得风伯这次特别靠谱,比上次送迷宫图的时候还靠谱。”
“嗯。”岑萌芽笔下不停,“所以我们更不能让他出事。”
“我们都不会出事的。”风驰握紧短棍,语气笃定,“一定会成功出城。”
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鸡叫,天快亮了。灵墟城的夜色即将褪去,但属于他们的突围之战,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