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后的空气又湿又冷,腐臭的气味混杂着青苔的腥气扑面而来。岑萌芽刚站稳脚跟,就听见风驰用短棍敲了敲地面,沉闷的“咚咚”声确认了通路安全。“能走。”他压低声音,率先弯腰钻了出去。
外面是条狭窄的排水暗渠,碎石拱顶低矮得让人不得不佝偻着身子,脚下满是滑腻的青苔和软烂的淤泥,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嗅嗅缩在岑萌芽的衣领里,抖得像片被风吹拂的枯叶:“这地方比我藏瓜子的地窖还脏!我的毛发都要发霉结块了!”
岑萌芽没空回应它的抱怨,紧紧抱着星核碎片紧跟在风驰身后。膝盖的旧伤隐隐作痛,每挪动一步都像有细针在扎,但她不敢有丝毫停顿。身后的星核塔仍在持续塌陷,轰隆声不断传来,灰尘顺着暗渠的缝隙簌簌往下掉,随时会将这条逃生通道彻底掩埋。
“再快点。”风驰回头瞥了她一眼,目光里带着担忧,脚下的速度却丝毫未减。
两人手脚并用地爬过十几米暗渠,终于望见前方井口透出的淡淡夜光。风驰先翻身爬出,转身伸手稳稳拉住岑萌芽。她把星核碎片塞进怀里,腾出双手攥住他的手腕,借着拉力一跃而出,重重摔进后巷的草堆里,激起一片细碎的草屑。
“呼……”岑萌芽趴在草堆上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额角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进泥土里。
“别歇着。”风驰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有人来了。”
远处街角传来火把晃动的光影,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快速逼近。三人立刻贴紧墙壁蹲下,屏住呼吸不敢出声。三名玄元宗弟子持剑掠过巷口,其中一人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被掀开的井盖。
“刚才明明听见动静了。”
“估计是野狗乱窜。”另一人嗤笑一声,“塔里都塌了半边,就算有活口也早被埋在底下了,哪还能逃出来?”
等追兵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岑萌芽才松了口气,抬手抹掉脸上的汗水:“只剩最后一百步,到酒馆就安全了。”
风驰点头,目光落在她微微发颤的腿上:“你拿着碎片先走,跑不动我背你。”
“不用!”岑萌芽咬牙撑着墙站起来,“我能行。”
两人一前一后冲出后巷,横穿空旷的主街。
坑洼不平的路面让她几次险些绊倒,风驰及时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稳住身形。掌心的星核碎片忽然亮了一下,温暖的气流顺着手臂蔓延开来,膝盖的疼痛感竟减轻了不少。“好家伙,关键时刻还挺靠谱。”她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少说话,全力跑!”风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显然也已体力透支。
眼看灵元酒馆的木门就在前方,那扇熟悉的门却“吱呀”一声从内推开,一盏油灯高高举起,昏黄的光晕中映出酒馆老板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快进来,追兵快到了!”他的声音低沉却急促,不容置疑。
岑萌芽一个箭步冲进门内,风驰紧随其后滚地入屋,反手死死关上木门。门外立刻传来数道火把光扫过街道的光影,脚步声、呼喊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屋里一片昏暗,只有那盏油灯的火苗在轻轻摇晃。岑萌芽背靠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们……拿到了。”她缓缓摊开手掌,那枚菱形的星核碎片静静躺在掌心,暖柔的光芒流转不息,将她满是汗水和泥污的脸庞映照得格外清晰。
酒馆老板蹲下身,仔细端详着碎片,眉头微微蹙起:“这就是星核碎片?”
“对。”岑萌芽用力点头,“我们从星核塔底拿出来的。”
老板没再多问,起身走到柜台前,拉开隐秘的暗格,取出一只密封的陶盒。他小心翼翼地将星核碎片放入盒中,又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符纸贴在盒口封口,动作熟练得仿佛早已提前准备好。“先藏我这。”他将陶盒收好,“明日我让界商盟的货郎帮忙,走北线送出城,避开玄元宗的关卡。”
风驰靠墙坐下,脱下沾血的外袍,露出手臂上渗血的旧伤。他扯下一块干净的布条,草草缠住伤口,抬头看向老板:“玄元宗的追兵搜得这么紧,货郎能顺利出城吗?”
“界商盟的商队有专属通行令牌,玄元宗一般不会过多阻拦。”老板的语气很平静,“而且北线多是山林小路,隐蔽性强。”
岑萌芽想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坐回去。
她摸了摸发间的断簪,发现它不再像之前那样发烫,反而变得温热,仿佛有了微弱的心跳。“阿石留下的布条……”她喃喃自语,“他是不是也想把什么东西交给谁?”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风驰按住她的肩膀,“你已经耗尽体力了,必须休息。”
“我真的没力气了。”岑萌芽苦笑一声,“现在就算有瓜子放在面前,我都没劲儿剥。”
一直躲在衣领里的嗅嗅探出头,耳朵耷拉着,原本蓬松的毛发乱成一团:“我都快被吓秃了!刚才翻井口那一下,我尾巴尖都麻了!你们俩就不能选条干净平整的逃生路线吗?”
“你要是嫌苦,下次就留在酒馆啃瓜子。”风驰哼了一声。
“我才不走!”嗅嗅立刻炸毛,“我得盯着你们,免得把星核碎片弄丢!再说……”它声音变小,小声嘀咕,“你们要是出事了,谁给我找新口味的瓜子啊?”
酒馆老板端来两碗冒着热气的灵米粥,轻轻放在桌上:“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别多说话。外面还不安全。”
岑萌芽捧起碗,温热的气息熏得脸颊发烫。
她喝了一口,软糯的米粒滑进喉咙,疲惫感似乎减轻了些许。风驰接过另一碗,一边快速吞咽,一边警惕地盯着门口,耳朵始终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刚才那些守卫……”风驰突然开口,“怎么会这么快就追到塔底?”
“我们触发了塔内的活阵,星核碎片又吸收了机关的灵力。”岑萌芽抹了把嘴角的米粥,“肯定惊动了玄元宗的人。”
“不止如此。”老板放下手中的油灯,声音压低了几分,“灵墟城的族老早就派人盯着星核塔,你们一进入暗门,他那边就收到消息了。”
“那阿石呢?”岑萌芽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急切,“他是不是也被他们盯上了?”
老板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但半个时辰前,我看见一个瘸腿的男人从后巷经过,往东边去了,看那样子像是受了伤。”
“他腿伤没好,肯定跑不远!”岑萌芽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风驰死死按住肩膀。
“你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风驰的目光异常坚定,“你忘了我们是怎么从星核塔逃出来的?靠的是冷静和默契,不是冲动。”
“可他帮过我们,留下了那么多线索……”
“正因为他聪明,才不会轻易被抓住。”风驰放缓了语气,“他留下记号,说明他还保持着清醒,只要他还在逃,我们就有机会再见。”
嗅嗅跳到桌子上,用爪子拍了拍空碗:“我说你们能不能先解决我的温饱问题?我饿了!而且这屋里太潮,我的毛都打结了!”
“你还好意思要吃的?”岑萌芽瞪了它一眼,“刚才在暗渠里躲着装死,喊预警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积极?”
“那是战术性隐蔽!”嗅嗅挺起小胸脯,理直气壮地说,“我这是在保护团队核心输出!再说了,我可是全程没罢工,刺阵的预警也喊得又快又准!”
“嗯,这次确实多亏了它。”风驰难得点头附和,“要是没它提醒,我们可能真要栽在刺阵上。”
“看吧!”嗅嗅得意地甩了甩尾巴,“没有我,你们早成筛子了!”
老板听着三人的拌嘴,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他吹灭了油灯,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地窖方向隐隐透出一丝微弱的光晕。“别点灯了,”他说,“今晚谁都别出门,明早再商议下一步计划。”
岑萌芽靠墙坐下,闭上眼睛。身体累得像散了架,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各种疑问在脑海里盘旋:塔底石梁的修补痕迹是谁留下的?阿石往东边去是要找谁?族老为什么一直盯着星核塔?
她想问问风驰,却发现身边传来沉重的呼吸声。风驰已经靠着墙壁睡着了,想必是之前的激战和逃亡耗尽了他所有力气。嗅嗅蜷在她的腿上,没一会儿也打起了轻轻的呼噜。
只有老板还醒着,坐在在柜台后安静地擦拭着酒杯。
不知过了多久,岑萌芽忽然睁开眼睛。
……是那个存放星核碎片的密封陶盒。
盒子里的星核碎片正在发光,柔和的蓝光透过符纸的缝隙渗出来,在地板上映出一道细长的光影,缓缓晃动。
她轻轻起身,尽量不发出声音,悄悄朝着地窖的方向走去。
蓝光越来越亮,仿佛在指引着什么。
就在她伸手想要触碰陶盒的瞬间……
风驰突然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里满是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