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头离岑萌芽的头顶只有半尺,黑焰燎得她额发微微卷曲。
风翎倒在冰冷的石地上,鲜血从翅膀的伤口里汩汩渗出,一滴一滴砸在石头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连羽毛都被浸成了深褐色。
小怯跪在灵脉之心前,双手死死攥着雾灵珠,指节泛白,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珠子的光芒黯淡得快要熄灭,表层的裂纹又多了几道,细碎的光点从裂缝里漏出来,转瞬即逝。林墨站在她身后,手里那张定身符早就成了废纸,符箓袋瘪得贴在腰间,他赤着的右脚掌心全是血痕,却连挪动半步的力气都没有。
“……撑住!都给我撑住!”岑萌芽咬碎了后槽牙,脚底猛地发力,整个人往前冲了半步。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能量在疯狂冲撞,羽族灵植露的温热、星核碎片的共振、灵脉之心的纯净波动,三道力量像三条奔腾的火龙,在经脉里横冲直撞。丹田处的嗅核像是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咔”的一声脆响,裂开一道缝隙,又在三道力量的裹挟下,轰然合拢。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炸开,顺着四肢百骸直冲头顶。她的鼻子突然发烫,视野里的一切都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光影,而是流动的能量脉络。她能“看”到哼哼怒左肩冒出的黑气,正沿着铠甲缝隙往上爬,像一条条贪婪的黑蛇;能“看”到他右腿关节处那股陈旧的血腥味,像铁锈泡在水里,浑浊不堪;甚至能“看”到地上的符文阵,紫色的能量线正从三个精锐脚下涌出,死死吸着星核碎片的暖光。
“突破啦~突破啦!”嗅嗅在她肩膀上蹦得老高,小爪子拍着她的脸颊,尾巴翘成了小旗杆,“凝嗅境呀初期到,五十里内全知道!风吹草动躲不掉,灵力流动瞧一瞧!”
岑萌芽哪有功夫搭理这只兴奋的小老鼠。
她抬手将两块星核碎片往前一推,暖金色的光芒瞬间喷涌而出,与刚成型的嗅核一碰,“轰”地炸开一圈耀眼的金光,凝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稳稳挡在身前。
“铛——!”
巨斧狠狠砍在金色屏障上,火花四溅,震耳欲聋的巨响震得洞穴簌簌落尘。
岑萌芽的手臂发麻,虎口裂开一道血痕,却半步未退,眼底的光芒亮得惊人。“挡住了!真的挡住了!”
哼哼怒瞪大了赤红的眼睛,巨斧卡在屏障上,怎么也压不下去,他满脸横肉,太阳穴青筋突突直颤,嘴里爆出一句粗粝的脏话:“不可能!你这红毛小杂种怎么可能突破!”
小怯抬头看向岑萌芽,黯淡的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下去,声音细若蚊蚋:“萌芽姐……我快不行了……光……光要灭了……”
“别闭眼!”岑萌芽回头,声音沉稳得像一块磐石,“你的光就是我们的路,以前是我们护着你,现在轮到你照亮别人了!”
她一边鼓励小怯,一边用灵嗅扫过整个洞穴,能量脉络在视野里清晰无比。
污染咒文的核心节点就藏在三个哼哼族精锐脚下,他们站的位置正好形成一个等边三角,紫色的能量线从脚底汇入地面,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只要打断其中一个节点,整个阵法就会土崩瓦解。
可她动不了……哼哼怒的巨斧还在死死压在护罩,黑焰灼烧着屏障,金光都在扭曲、颤抖,眼瞅着就要撑不住了。
“小怯。”岑萌芽忽然放缓了语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温柔,“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吗?你缩在墙角,说你怕黑,我说我不怕……因为你能发光,你是我们的太阳。”
小怯愣了一下,手指抠进冰冷的石缝里,眼眶慢慢红了。
“你说你是没人要的豆芽菜,我说你是会发光的小星星。”岑萌芽的声音穿透嘈杂的嘶吼,清晰地落在小怯耳里,“现在,星星该亮起来了。”
小怯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雾灵珠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烫伤的手掌,掌心的燎泡破裂,渗出血珠,珠子上的裂缝越来越大,光却从裂缝里透出来,亮了一分。
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雾灵珠上。
“啊——!!!”
一声尖锐的尖叫炸开,不是哭嚎,不是哀求,而是带着无尽力量的声波。
白色的光芒裹挟着声波,像一柄无形的利剑,劈进空气里,横扫整个洞穴。
整个洞穴嗡的一声震颤,岩壁上的碎石噼里啪啦往下掉。
哼哼怒的耳朵瞬间渗出鲜血,他捂着头惨叫一声,整个人晃了晃,巨斧偏了三寸,金色屏障上的压力骤然一松。
地上的符文阵“啪”地碎了一角,紫色的能量线像断了线的风筝,瞬间消散。
水晶柱上的黑纹猛地一抽,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回去半寸,露出底下澄澈的水晶。
“成了!成了!”林墨激动地大喊,低头看向检测仪,声音都在发抖,“纯净度涨了!三十八!三十八了!”
“咔嚓——!”雾灵珠又裂开一道细纹。
小怯瘫倒在地上,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但她还是死死抱着雾灵珠,珠子的光芒虽然微弱,却稳稳地亮着,没有熄灭。
哼哼怒甩了甩头,耳朵里的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眼神却变得更加疯狂:“你们这群蝼蚁……一个都别想活!”
他抡起巨斧,再次朝着岑萌芽劈来,黑焰烧得更旺,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岑萌芽却先动了。
将金色屏障往前一推,借着反冲力往后跳了一步,双手合拢,将两块星核碎片按在掌心。暖光顺着血管往上窜,皮肤底下像是烧起了一团火,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涌遍全身。她死死盯着哼哼怒左肩和右腿之间的位置。那里有一条看不见的能量断层,旧伤的血腥味和新伤的黑气混在一起,却始终无法交融。
……就是那儿!
岑萌芽脚尖一点地面,身形如一道闪电,直冲哼哼怒而去。
“你找死!”哼哼怒吼着转身,巨斧横扫而出,斧刃劈开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岑萌芽没有躲。她侧身一滑,贴着斧刃掠过,左手在地上一撑,整个人旋了半圈,右手凝聚的光刃已经带着凌厉的锋芒,斩向斧柄与斧刃的连接处。
“铛——!”
金属碰撞的脆响刺得人耳膜生疼,火花四溅。斧头脱手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岩壁上,震下一大片碎石。
哼哼怒踉跄着后退三步,捂着肩膀,黑泥从铠甲的缝隙里往外冒,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岑萌芽:“你……你怎么知道那里是弱点?”
“我闻得到。”岑萌芽站直身体,呼吸有些急促,眼神却锐利如刀,“你右腿的老伤,三年前被我娘打断的,阴雨天就会疼,对吧?左肩的污染是外面灌进去的,根本没长好。两边的能量接不上,你的力量就断了一截。”
“笨笨笨!真笨蛋!”嗅嗅在她肩头蹦跶着起哄,小爪子叉着腰,顺口溜张口就来,“弱点藏得这么浅,一嗅就能~看得见!主人眼睛~亮堂堂,你这蠢货~要玩完!”
哼哼怒喘着粗气,目光扫向地上的巨斧,刚想弯腰去捡,却看见一道单薄的身影挡在了前面。
是风翎。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右翼耷拉着,一半羽毛焦黑卷曲,灵纹只剩零星几点微光,像是风中残烛。但他还是艰难地张开了翅膀,挡在小怯身前,单薄的身影在昏暗的洞穴里,却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
“别……靠近他们。”他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溢出一缕鲜血,可他的脚步,半步未退。
哼哼怒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轻蔑:“就你这半只残翅的废物,也配拦我?”
他抬手一挥,一道黑气射出,带着刺鼻的腐臭,直扑风翎的胸口。
风翎抬臂去挡,黑气擦过他的小臂,皮肉瞬间腐烂,露出森森白骨。剧痛袭来,他浑身一颤,却硬是咬着牙,没倒下。
林墨冲过去扶住他,低吼道:“你疯了!你的翅膀都废了,根本飞不起来,逞什么能!”
“我不用飞。”风翎咬着牙,声音里带着一丝倔强,“我只要站着……就能挡住他们。”
小怯抬头看着风翎,眼泪掉得更凶了,却死死咬着嘴唇,把雾灵珠抱得更紧:“风翎哥……我能再试一次……我还能发光……”
“不用。”岑萌芽走过来,站到最前面,掌心的光刃熠熠生辉,“这次换我来压场子。”
她转头对林墨说:“看好检测仪,纯净度一涨就喊,别分心。”
又对小怯说:“你坐着别动,把光留着就行,不用勉强。”
最后看向风翎,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眼底却满是关切:“你要是敢倒下,我就把你那只破翅膀拔下来,给嗅嗅当毯子。”
风翎咧了咧嘴,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他没说话,却把腰杆挺得更直了。
哼哼怒盯着眼前的几个少年,忽然仰头大笑,笑声里充满了疯狂:“好啊……很好……你们一个个都不怕死是吧?”
他双臂猛地张开,黑气从全身的毛孔里喷涌而出,玄铁铠甲寸寸崩裂,露出底下爬满黑纹的皮肉,狰狞可怖。
“那我就让你们一起下地狱!”
地面剧烈震动,剩下的哼哼族精锐像是疯了一样,齐声念起咒文,符文阵最后一角亮起诡异的紫光,水晶柱上的黑纹又开始缓慢蔓延。
林墨盯着检测仪,脸色骤变,声音都在发抖:“纯净度在掉!三十七!还在降!”
“小怯!”岑萌芽回头,声音陡然拔高,“光给我撑住!”
小怯重重点头,把雾灵珠抱在怀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催动灵力,微弱的白光撑开一个小小的圈子,勉强笼罩住灵脉之心。
岑萌芽握紧光刃,目光死死锁定哼哼怒的胸口。那里黑气最浓,却也最乱,像是塞得太满的麻袋,随时会炸开。
“还嘴硬……你也撑不了多久。”岑萌芽的声音冷冽如冰,“你体内的污染根本压不住,再打下去,第一个爆体而亡的就是你!”
哼哼怒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笑,声音沙哑得像是磨着石头:“那就拉着你们一起陪葬!”
他抬手一抓,黑气凝聚成一柄长矛,矛头闪烁着幽光,直指岑萌芽的心口。
岑萌芽没有动。
她在等,等那一丝转瞬即逝的破绽。
当黑矛出手的瞬间,她的超灵嗅精准捕捉到了那一丝能量断层。力量从肩膀转移到手臂时,有一个不到半息的停顿。
……就是现在!
岑萌芽脚尖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直冲而上。
光刃划破空气,带着璀璨的金光,精准地劈向黑矛的中部。
“啪!”
黑矛应声断裂,黑气炸开,化作一股狂风,吹得所有人头发乱飞。
岑萌芽落地时顺势翻滚,卸去冲击力,站起身时,光刃已经抵住了哼哼怒的咽喉。
“下一个。”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哼哼怒捂着脖子后退,赤红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恐惧。
林墨盯着检测仪,突然激动地大喊:“纯净度回升了!三十九!三十九了!”
小怯靠在水晶柱上,手里的雾灵珠还亮着,虽然只剩一丝微光,却顽强得令人心疼。
风翎单膝跪地,右翼彻底塌了下去,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低声说:“……还没完……他的援兵……”
岑萌芽走到灵脉之心前,把手放在冰凉的水晶柱上。
黑纹还在,却不再蔓延,星核碎片的光芒比刚才亮了些,暖意顺着掌心传上来,舒服得让人想叹息。
“我们还有时间。”她说。
检测仪发出滴滴的轻响,数字跳到了四十。
林墨抬头,眼里满是疲惫,却也带着一丝希望:“接下来……怎么办?”
岑萌芽闭上眼,灵嗅之力铺展开来,五十里内的气流、能量、气味,全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风声、心跳声、能量流动的声音……还有一种陌生的气息。
远处,地底深处,有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气息,正顺着地缝往上冒。
不是深渊污染的腐臭,也不是哼哼族的矿尘味,是一种从未闻过的、令人心悸的味道。
她猛地睁开眼,脸色瞬间变了。
“不对劲。”她的声音沉了下去,目光扫过洞穴深处的黑暗,“下面……还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