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灯笼的柔光漫过荒草。
白袍青年缓步走近,笑容温润得如同晨雾中的灵植,双手合十时衣袂轻扬。他对着岑萌芽等人微微躬身:“在下乃雾隐者座下弟子,奉师命来助各位解开封印,共赴塔顶相见。”
岑萌芽伫立不动,鼻尖微不可察地翕动着。
空气里萦绕着一缕刻意的甜香,像是熏香铺子里精心调配的安神香,匀得毫无自然散逸的痕迹,反倒像被浆糊牢牢粘在衣料上。她忽然想起羽族的风翎曾提起,雾隐者常年居于云海灵境,周身该裹着清润的苔藓气与晨露微凉,绝非这般刻意雕琢的甜腻。更让她警觉的是,甜香之下,藏着一丝几不可闻的硫磺味。那是玄元宗低阶污染符纸燃烧后的残痕,城南比赛的时候,在赵昊袖口,她便捕捉过同款气息。
“你不是雾隐者的弟子。”岑萌芽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块冰投入温水,瞬间打破了对方营造的温和氛围。
白袍青年的笑容僵在脸上,眼底掠过一丝错愕,挑眉反问:“姑娘何出此言?莫非是认错了人?”
“雾隐者传人自幼浸于灵雾,足下踏地会凝出细碎露滴,呼吸之间可化雾霭。”岑萌芽往前半步,目光锐利如刃,“而你鞋底干硬如焦土,呼出的气息带着符纸灼烧后的燥气,连最基础的雾隐心法都未修习,谈何传承?”
“就是就是!”嗅嗅突然从她肩头蹦起,小爪子直指青年脚边,“这地缝里藏着三只死老鼠,肚皮都烂了,一股子腐臭味!这是玄元宗引路蛊的祭品,只有他们才用这种阴损招数!”
青年脸上的温和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阴鸷。他盯着岑萌芽冷笑:“姑娘有几分眼力,可惜已经晚了。”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拍向地面!
“轰!”
枯草炸裂,碎石飞溅,三十余名玄元宗弟子从灵脉塔侧、废墟断壁、树冠浓荫中跃出,落地时足尖轻点,瞬间结成半圆形包围圈,将四人一鼠困在中央。他们手中制式长剑泛着淡淡黑气,正是玄元宗激进派惯用的污染附魔手段,剑风扫过之处,连空气都泛起细微的浊浪。
风驰反应最快,身形一晃便挡在小怯身前,短棍横胸,腰间铜铃骤然发出一声清越震响,震得近处两名弟子耳膜发麻,下意识捂耳后退。林墨指尖翻飞,两张符箓已夹在指间,符纸朱砂隐隐发亮,他快速扫过敌阵,低声问岑萌芽:“怎么打?”
小怯缩在风驰身后,手悄悄摸进口袋攥住雾灵珠,珠子的温润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缓,指尖不再发抖。她悄悄抬头,看向身前的风驰与岑萌芽,眼神里多了几分依赖与坚定。
岑萌芽站在队伍最前,脊背挺得笔直。
她闭眼的刹那,灵嗅之力如潮水般铺展,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包围圈笼罩其中。
片刻后,岑萌芽睁眼,语速平稳却字字铿锵:“左边三人灵脉在左肩,右边两人破绽在膝盖。风驰牵制正面,林墨用符箓压制后方,我来引导主攻方向。”
风驰咧嘴一笑,短棍在掌心一转,铜铃声脆响连连。他周身气息骤然绷紧,如蓄势待发的猎豹,眼底燃起浓烈战意:“早等着这句话了!”林墨指尖符箓微光闪烁,随时准备脱手。小怯咬着下唇,虽仍有惧意,却不再像从前那般退缩,悄悄抬手凝聚起微弱的灵光。嗅嗅死死抓着岑萌芽的衣领,小脑袋左右乱转,嘴里碎碎念:“这次可别让我冲第一个,五颗灵瓜子还没凑齐呢!”
白袍青年冷笑一声,长剑出鞘时带起一阵黑风,直指岑萌芽:“识破又如何?你们已身陷重围,插翅难逃!”
“是吗?”岑萌芽目光扫过敌阵,语气带着几分讥诮,“你的人站位松散,左侧空档能容两人并行,右侧收势过急导致首尾不能相顾,后方五人挤作一团,连转身都费劲……这是围剿,还是给我们留破绽?……故意防水?”
青年脸色一沉,厉声喝令:“闭嘴!全部拿下!活捉那个红头发、尖耳朵的,其他人格杀勿论!”他顿了顿,用食指点了点岑萌芽肩头的嗅嗅,“那只碎嘴的老鼠……我要活的!”
“大坏蛋!你才碎嘴!”嗅嗅跳过岑萌芽肩头,攥着小拳头,对着青年呲牙咧嘴。
最前排三名弟子立刻挺剑刺来,剑锋直指岑萌芽胸口,黑气缭绕的剑尖划破空气,带着刺耳的锐响。
风驰一步抢出,短棍横扫如鞭,精准撞上中间那名弟子的手腕。“咔”的一声脆响,对方惨叫着脱手,长剑“当啷”落地。左侧弟子趁机斜劈而来,林墨早已预判,一张符箓破空而出,精准贴在对方肩头,朱砂红光一闪,那弟子浑身一僵,动作迟滞了半拍。
就是这一瞬的间隙。
岑萌芽身形一晃,如柳絮般向右前方闪避,鼻尖快速翕动。她捕捉到右侧第二名弟子膝盖处的旧伤气息突然灼热。显然是冲刺时用力过猛,旧伤复发却强撑着不露破绽。
“右边第二人,膝盖发力已崩!”她厉声示警。
风驰闻声而动,短棍点地借力,身形腾空而起,右腿如钢鞭般踹向那名弟子的膝盖侧面。“闷哼”一声,对方踉跄跪倒,长剑拄地才勉强稳住身形,膝盖处已渗出暗红血迹。
林墨趁机甩出两张符箓,一张在左侧三人头顶爆开白烟,遮蔽视线;另一张直奔后方五人脚底,触地即燃,橘红色火线瞬间蔓延,逼得他们连连后退。
包围圈骤然撕开一道裂口。
但玄元宗弟子反应不慢,白袍青年厉声喝道:“结阵!封住缺口!走脱一个,执法堂问罪!”
“喏!”剩余弟子齐声应和,立刻调整站位,两两配合,剑尖交错如网,重新封堵去路。有两名弟子从腰间摸出黑色符纸,指尖燃起幽蓝火焰,显然是要动用爆裂符。
岑萌芽眼神一凛。这种符纸威力极强,专破灵能防御,一旦引爆,五人都得被气浪掀翻。她快速扫视全场,高声指挥:“风驰,左侧三人交给你,他们灵脉不通,动作迟缓!林墨盯住后方,阻止他们引爆符纸!小怯守在原地,切勿冒进!”
“收到!”风驰短棍一挥,主动冲向左侧,铜铃声急促如战鼓,震得敌人头晕目眩。林墨指尖连弹,三张符箓接连飞出,钉在后方三人面前的地面上,形成一道火线屏障,逼得他们不敢上前。
白袍青年见状怒不可遏,一把推开身边弟子,亲自拔剑冲来,剑尖黑气暴涨三尺,隐隐有雷鸣之音:“今天你们五人,一个都别想走!”
岑萌芽掌心星核碎片泛起暖光,灵嗅之力全面锁定对方。她能闻到他汗液中的焦躁味、衣襟间的丹药气息,还有藏在右袖中第三张符纸的焦糊味……那是雷爆符,威力比普通爆裂符强三倍。
就在青年冲到五步之外时,岑萌芽突然开口:“你右袖藏着雷爆符,是想等我们闪避正面攻击时引爆?”
青年脚步猛地一顿,眼中满是震惊:“你怎么知道?”
“你太紧张了,心跳比刚才快了三倍,左手还在微微颤抖。”岑萌芽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你根本不想死在这里,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青年被戳破心思,眼神剧烈波动。但下一秒,他咬牙怒吼:“少废话,受死!”指尖火光一闪,雷爆符边缘瞬间卷曲冒烟,刺鼻的硫磺味骤然浓烈起来。
“趴下!”岑萌芽厉声疾呼。
风驰瞬间扑倒,林墨翻滚避让,小怯蹲身抱头。唯有嗅嗅还粘在岑萌芽肩上,尖叫着蹬腿:“主人!瓜子还没给呢!不能就这么炸了!”
火线顺着符纸快速蔓延,即将触及符心的刹那,白袍青年手腕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岑萌芽敏锐捕捉到他气息中的慌乱,声音清亮地穿透符纸燃烧的噼啪声:“你怕这雷爆符威力失控,连自己人都炸伤,更怕没法向玄元宗交差!”
话音未落,青年指尖的火光突然晃了晃。
他下意识回头瞥了眼身后拥挤的弟子,显然被说中了心事。就是这半秒的迟疑,林墨已掷出一张冰封符,寒气瞬间席卷青年周身,指尖火焰被冻灭,雷爆符“啪”地掉在地上,焦黑的边缘还在冒着青烟。
“风驰。”
“……拿下他!”岑萌芽当机立断。
风驰顺势跃起,短棍横扫青年脚踝,对方踉跄倒地,长剑脱手飞出。左侧三名玄元宗弟子见状欲冲上来救援,岑萌芽立刻提醒:“他们左肩灵脉淤积,发力必滞!”话音刚落,风驰已借力转身,短棍重重敲在最前方弟子的左肩,对方闷哼一声,灵脉受阻,动作瞬间僵住。
林墨趁机甩出捆灵符,三道黄光闪过,将倒地的青年与两名受伤弟子牢牢捆住。后方五名新晋弟子见状愈发慌乱,脚步踉跄着想要后退,却被包围圈外围的同伴挡住去路,进退两难。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局势稍缓时,灵脉塔门上的上古符文突然亮起刺眼的银光,塔身微微震颤,四周空气骤然变得凝重。岑萌芽猛地抬头,灵嗅捕捉到一股熟悉的黑暗气息从塔内溢出,与玄元宗弟子身上的污染气息交织在一起。
“不好。”她脸色微变,“玄元宗设的不只是地面埋伏,他们还触动了灵脉塔的封印机关!”
风驰刚制住一名弟子,闻言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这是双重陷阱。”岑萌芽目光扫过被捆住的白袍青年,又望向震颤的塔门,“他们故意示弱诱我们动手,实则想借战斗的灵能波动,激活塔门封印里的黑暗力量,将我们一同困死在这里!”
白袍青年躺在地上,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就算你们识破伪装又如何?封印已被触动,不出半炷香,这里就会变成黑暗炼狱,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众人脸色齐齐一变。
小怯攥紧雾灵珠,掌心的微光在凝重的气息中显得格外微弱。嗅嗅也收起了嬉闹,小身子紧绷,鼻尖不停抽动,感知着四周愈发浓烈的黑暗气息。
岑萌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目光坚定地扫过团队,快速分配任务:“风驰守住左侧,防止外围弟子增援;林墨用净化符压制塔门溢出的黑暗气息;小怯,借你雾灵珠的净化之力辅助林墨;我来寻找封印机关的薄弱点。”
她举起星核碎片,暖光在黑暗气息的侵蚀下微微晃动,却始终没有熄灭。灵嗅之力再次全面铺开,不仅扫过周围的玄元宗弟子,更穿透塔身,探寻着封印波动的源头。
包围圈仍未解除,塔门封印的危机又接踵而至。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灵脉塔上,却无法驱散弥漫的阴霾。一场更为凶险的博弈,在灵脉塔门前正式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