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光罩像个倒扣的碗，把整个村子扣在里面。
光罩上那些灰白的影子飘来飘去，尖啸声刺得人耳朵疼。
周运第一时间把林小雨和其他几个被抓的人护在身后。
老陈和洪九背靠背站着，手里握着刀，眼睛盯着那些爬过来的傀儡村民。
那些傀儡爬得很快，手脚并用，像蜘蛛一样。他们眼睛里冒出的灰光越来越亮，嘴里发出的嗬嗬声也越来越响。
“结阵！”老陈大喝一声。
六个府卫立刻围成一个圈，把周运和被抓的人护在中间。他们都是从郡主府挑出来的好手，训练有素，虽然紧张，但不慌乱。
第一批傀儡冲到了跟前。府卫们挥刀就砍。刀砍在傀儡身上，发出噗噗的声音，像是砍进烂木头里。傀儡没有流血，只是动作顿一下，然后继续往前扑。
“砍头！”洪九喊。
一个府卫一刀劈在一个傀儡脖子上，脑袋滚落在地。那具身体又往前爬了两步，然后不动了。
有效。
其他府卫有样学样，专砍脖子。
很快，地上就躺了十几具无头尸体。但傀儡太多了，源源不断地从村子里涌出来，像潮水一样。
而且那些被砍倒的傀儡，尸体开始冒黑烟。黑烟飘起来，融入光罩里，光罩的颜色又深了一些。
“这样不行。”周运说，“阵法在吸收死气，越打它越强。”
“那怎么办？”老陈一刀劈开一个傀儡，喘着气问。
周运抬头看了看光罩。混沌医气运转到眼睛，能看清光罩的结构。那是由无数细小的符文组成的，每个符文都在缓缓旋转，吸收着周围的死气。
要破阵，得找到阵眼。
但他刚才在地窖里找到的那些阵眼石，只是维持村子傀儡化的，不是这个大阵的阵眼。大阵的阵眼肯定藏在别的地方。
就在这时，周围的景象开始变了。
光罩里的光线扭曲起来，像水波纹一样晃动。那些傀儡村民的身影变得模糊，然后消失。村子里的土坯房也开始变形，有的拉长，有的缩短，像融化的蜡烛。
“闭上眼睛！”周运大喊，“别信看到的！”
但已经晚了。
一个府卫突然瞪大眼睛，指着前方：“爹……爹你怎么来了？”
他面前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但他像是真的看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然后一步步往前走。
“回来！”老陈想拉他，但手刚伸出去，自己也愣住了。
老陈看到的是他死去的妻子。妻子站在不远处，朝他招手，脸上带着笑。老陈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发不出声音。
洪九看到的是他小时候住的村子，被山匪烧成一片废墟。他爹娘倒在血泊里，朝他伸出手。洪九眼睛红了，握着刀的手在发抖。
周运也看到了东西。
他看到了地球。北龙市废墟上，田慧慧站在那里，朝他喊：“周运！快回来！”
然后是那个金色神使，从裂开的天空里走出来，冷冷地看着他：“罪民周运，随吾受审。”
画面一闪，又变了。
他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穿着白衣服的人。那些人脸上戴着口罩，手里拿着针管和手术刀。他被绑在手术台上，动弹不得。一个声音在耳边说：“实验体037号，开始提取神农基因……”
不。
这是假的。
周运咬着牙，混沌医气在体内疯狂运转。医气像清凉的水流，冲刷着脑海里的幻象。那些画面开始变淡，像褪色的画。
他睁开眼睛。
老陈已经走到光罩边缘，再往前一步就要撞上了。洪九跪在地上，抱着头，浑身发抖。其他府卫也都陷入各自的幻象里，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对着空气说话。
只有林小雨和其他几个被抓的人，因为修为低，受的影响反而小，只是脸色苍白，缩在一起。
周运深吸口气，双手结印。混沌医气从体内涌出，化作无数细丝，像蜘蛛网一样散开，连接到每个人身上。
“醒来！”
医气顺着细丝传过去，带着清凉、镇定的力量。老陈第一个浑身一震，眼睛恢复了清明。他看到自己离光罩只有一步之遥，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后退。
接着是洪九，然后是其他府卫。一个个从幻象里挣脱出来，喘着粗气，心有余悸。
“这阵法……太邪门了。”洪九抹了把脸上的汗，“我看到我爹娘……”
“都是假的。”周运打断他，“守住心神，别让幻象再钻进来。”
他收回医气细丝，看向光罩。幻象攻击只是开始，这个阵法肯定还有别的杀招。
果然，光罩里的灰白影子开始往下落。它们像雪花一样飘下来，碰到地面就化作人形。一个，两个，十个，百个……很快，光罩里站满了灰白的人影。
这些人影看不清脸，只有个大概的轮廓。它们朝着周运他们飘过来，动作很慢，但数量太多了，密密麻麻，把路都堵死了。
“这些东西……怎么打？”一个府卫声音发颤。
周运没说话，他试着打出一道医气。医气撞在一个人影上，那人影晃了晃，变得透明了一些，但没有散。
有用，但效果不大。
人影越来越近，最近的已经飘到三步外。周运能感觉到它们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那是纯粹的魂力，或者说，是死气凝聚成的魂体。
“结圆阵，别让它们靠近！”老陈喊。
府卫们再次围成一圈，背靠背，刀尖对外。但这次他们不知道该怎么打了。砍？这些是魂体，刀砍过去直接就穿过去了。
第一个人影飘进圈里，伸手抓向一个府卫。那府卫下意识挥刀，刀从人影身体里穿过，什么都没砍到。人影的手触碰到府卫的肩膀，府卫惨叫一声，肩膀瞬间变得灰白，像被冻伤一样。
周运立刻出手，一道医气打在那人影上。人影尖叫着散开，化作一缕黑烟。但府卫的肩膀已经受伤了，皮肤失去知觉，肌肉僵硬。
“别让它们碰到！”周运喊，“用灵力护体！”
府卫们赶紧运转灵力，在身体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光膜。人影再碰到时，光膜发出嗤嗤的响声，像烧红的铁碰到水。
但光膜消耗灵力太快了。府卫们修为都不高，最多人仙中期，撑不了多久。
周运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影，脑子飞快转着。
这个阵法叫“万鬼噬魂”，顾名思义，是靠吞噬魂魄来维持的。阵眼里肯定储存了大量的魂力，或者死气。要破阵，要么找到阵眼毁掉，要么……把阵里的魂力消耗光。
他抬头看了看光罩。光罩上的符文还在旋转，每转一圈，就有一批新的人影凝聚出来。
这样耗下去，他们会被活活耗死。
必须主动出击。
“老陈，洪九，你们守住这里。”周运说，“我去找阵眼。”
“你知道阵眼在哪？”老陈问。
“猜的。”周运说，“这种大阵，阵眼一般都在正中央。刚才那个大屋，可能就是阵眼的位置。”
“我跟你去。”洪九说。
“不用。”周运摇头，“人多反而不好走。你们在这保护好他们。”
他指了指林小雨和其他人。
老陈和洪九对视一眼，点头：“小心。”
周运深吸口气，混沌医气在体表形成一层淡淡的光晕。他迈步朝人影群走去。
人影感应到活人的气息，纷纷涌过来。周运不躲不闪，直接撞进去。医气和死气接触，发出密集的滋滋声，像油锅煎炸。人影碰到医气，就像雪碰到火，迅速消融。
但人影太多了，前仆后继。周运每走一步，都要消耗大量医气。他感觉体内的力量在快速流失。
不能停。
他咬紧牙，继续往前走。
村子里的景象又开始扭曲了。这次不是幻象，而是阵法在干扰他的感知。明明大屋就在前面，但走起来却像是在原地打转。
鬼打墙。
周运闭上眼睛，不再依赖眼睛。他放开感知，用混沌医气去感应周围的气息流动。
死气最浓的地方，就是阵眼所在。
很快，他“看”到了。就在大屋的地下，有一个强大的死气源。那源头的能量波动，比周围强出几十倍。
就是那里。
周运睁开眼睛，朝着感知到的方向冲去。这次不再绕路，直接直线前进。遇到土墙就一拳轰开，遇到屋子就直接穿过去。
人影试图阻拦，但都被医气冲散。
终于，他回到了大屋。屋子已经塌了一半，但地窖入口还在。他跳下去，落到地窖里。
地窖中央，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黑色的坛子，坛口封着黄符。坛子表面刻满了扭曲的符文，正缓缓旋转。坛子里传出凄厉的哭喊声，像是关着无数冤魂。
这就是阵眼。
周运走到坛子前，伸手去揭黄符。手指刚碰到符纸，一股强大的死气就从坛子里冲出来，撞在他身上。
他闷哼一声，后退两步，嘴角溢出一丝血。
坛子里的哭喊声更响了，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坛子表面开始出现裂痕，黑色的液体从裂缝里渗出来，滴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周运擦了擦嘴角的血，再次上前。
这次他双手结印，混沌医气在掌心凝聚成一个光球。光球不大，但里面蕴含的生机之力浓郁得几乎要溢出来。
他把光球按在坛子上。
光球和死气接触，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整个地窖剧烈震动起来，头顶的土块簌簌往下掉。
坛子里的哭喊声变成了尖叫，然后逐渐减弱。表面的裂痕越来越多，最后——
“砰！”
坛子炸开了。
黑色的液体四溅，周运用医气护住全身，才没被溅到。液体落在地上，腐蚀出一片片焦黑。
坛子炸开的瞬间，外面的尖啸声停了。
周运走出地窖，回到地面。
光罩已经消失了。那些灰白的人影也不见了。村子恢复了原样，土坯房还是土坯房，只是那些傀儡村民全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真的死了。
老陈他们跑过来。
“破了？”洪九问。
“破了。”周运说，脸色有些苍白。刚才那一击消耗太大了。
他看了看地上的傀儡尸体，又看了看林小雨和其他几个被抓的人。
“走吧。”他说，“这地方不能待了。”
一行人离开杨树沟，往回走。
走到拴马的地方，马还在。他们上马，朝郡城方向疾驰。
周运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
村子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林子里。
但那种不安的感觉，还在。
万鬼噬魂阵……
这种规模的阵法，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布置的。暗影阁里，有阵法高手。
而且他们对五行灵体的执着，对祭献仪式的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