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郡主府出来时，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周运带着老陈、洪九，还有六个府卫，一共九个人，骑马出了城。
柳清和赵乾留在府里，保护林小山。按周运的说法，既然暗影阁已经盯上了金灵体，那其他灵体可能也有危险。府里得留人。
他们这次要去的地方叫“杨树沟”，在郡城西南边，离城大概五十里。是个小村子，几十户人家，以种地和采药为生。
线索是从另一个被抓的暗影阁成员嘴里问出来的。那人是个小喽啰，知道的不多，但提到过“杨树沟有祭品”这句话。当时审问的人没太在意，以为是普通的抓人地点。但周运听到后，觉得不对劲。
如果是普通抓人，没必要专门提村子名字。除非……那个村子本身有问题。
五十里路，骑马快的话一个时辰就能到。但越往西南走，路越不好走。官道早就断了，只剩下些土路，被雨水冲得坑坑洼洼的。两边的林子也越来越密，遮天蔽日的，明明是大白天，却昏暗得像傍晚。
“这地方，邪性。”洪九勒住马，往四周看了看。
老陈点头：“太安静了。连鸟叫声都没有。”
确实安静。林子里一丝声音都没有，没有鸟叫，没有虫鸣，甚至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听不到。马儿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打着响鼻，蹄子在地上刨来刨去。
周运转头对身后的府卫说：“下马，步行。把马拴在这。”
九个人下了马，把马拴在路边的树上。周运带头，往林子里走。按照地图，杨树沟就在这片林子后面。
林子里的路更难走。地上积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没什么声响。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霉味，混着一种说不出的腥气。
走了大概一刻钟，前面豁然开朗。
林子尽头是一片山谷，谷底有条小河，河边散落着几十间土坯房。这就是杨树沟。
村子看着很普通，炊烟袅袅，几户人家的院子里还晒着衣服。有狗叫声传来，汪汪的，听着还挺热闹。
但周运的眉头皱了起来。
太“正常”了，反而显得不正常。
从他们站的地方到村子，大概还有一里地。这个距离，按理说村里的狗早就该发现他们，叫得更凶才对。但刚才那几声狗叫之后，就再没声音了。
而且那些炊烟……看着是炊烟，但飘得有点僵直，不像是柴火烧出来的。
“先别进去。”周运抬手拦住要往前走的洪九，“老陈，你带两个人绕到村子东头看看。洪九，你带两个人去西头。剩下的跟我在这等着。半个时辰后，不管看没看到什么，都回来汇合。”
“是。”
六个人分头行动。周运带着两个府卫，找了个高点的土坡，蹲下来观察村子。
从这个角度，能看清大半个村子的情况。有村民在走动，扛着锄头，提着水桶，看着像刚干完农活回家。孩子跑来跑去，妇女在院子里摘菜。
一切都看着很平常。
但周运盯着看了会儿，发现了问题。
那些村民走路的姿势，太整齐了。不是训练有素的那种整齐，而是一种僵硬的、机械的整齐。步子大小一样，速度一样，连转弯的角度都差不多。
还有那些孩子。几个孩子在村口玩，你追我赶的，但脸上的表情……没有表情。该笑的时候不笑，该闹的时候不闹，就只是机械地跑着。
“周客卿，你看那边。”一个府卫低声说，指向村子北头的一间大屋。
那屋子比别的房子都大，门口站着两个人，一动不动。仔细看，那两个人穿着黑衣，虽然打扮成村民的样子，但那站姿，那眼神，和周围的“村民”完全不一样。
暗影阁的人。
周运点点头，表示看到了。
这时，老陈那边先回来了。三个人猫着腰跑过来，蹲在周运身边。
“东头有问题。”老陈压低声音，“我们摸到最近的一户人家，从窗户往里看。屋里一家四口在吃饭，但……他们只是在重复夹菜、送嘴的动作，碗里的饭根本没少。而且他们不说话，一点声音都没有。”
“西头也是。”洪九也回来了，“我们看到一个老妇人坐在院子里纺线，纺车在转，但她手里的线根本没接上，就在那空转。我们看了快一炷香时间，她一动没动，连眼睛都没眨过。”
傀儡。
周运脑子里冒出这个词。和当初白石村一样，整个村子的人都被炼成了傀儡。
但杨树沟的傀儡，比白石村的更“精致”。如果不是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破绽。暗影阁这是花了多大工夫，把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控制了？
“那两个黑衣人，看到了吗？”周运问。
“看到了。”老陈说，“北头那间大屋，门口两个，屋里应该还有。我们在东头也发现两个，在村后的林子里望风。”
“一共六个，可能更多。”洪九补充。
周运想了想：“我们的目标是救人。如果这里关着祭品，那肯定在大屋里。老陈，你带三个人，解决村后望风的。洪九，你带两个人，解决门口那两个。我直接进大屋。动作要快，尽量不要惊动其他人。”
“这些傀儡……”一个府卫迟疑地问，“要是动手，他们会怎么样？”
“不知道。”周运实话实说，“但我们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救人要紧。”
八个人重新分配任务，悄无声息地朝村子摸去。
周运带着两个府卫，从村子南边绕过去。路上遇到几个“村民”，周运转手打晕——虽然是傀儡，但看着活人的样子，下不了杀手。两个府卫有样学样，把遇到的傀儡都放倒。
很快到了北头大屋附近。
屋子大门紧闭，窗户也关着。门口那两个黑衣人还在站岗，眼睛盯着前方，没注意到侧面有人摸过来。
洪九带着两个人，从屋后绕到侧面。周运做了个手势，三人同时动手！
洪九动作最快，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手刀砍在一个黑衣人后颈。另一个黑衣人反应过来，刚想拔刀，被另外两个府卫扑倒在地，捂嘴的捂嘴，捆手的捆手，几下就制服了。
整个过程不到五息，没发出什么大动静。
周运走到门前，伸手推了推，门从里面闩着。他后退一步，给洪九使了个眼色。洪九会意，抬脚踹门！
“砰！”
门板向内倒下，扬起一片灰尘。
屋里很暗，只有几盏油灯亮着。周运第一个冲进去，混沌医气运转到眼睛，瞬间适应了黑暗。
屋子很大，像是个祠堂改造的。正中摆着张长桌，桌上点着几根蜡烛，烛光晃晃悠悠的。桌子两边站着四个黑衣人，看到周运冲进来，都愣了一下，然后同时拔刀。
但周运比他们快。
他身形一闪，已经到了最近一个黑衣人面前，一拳砸在对方胸口。那人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另外三个黑衣人这才反应过来，挥刀砍来。
周运不退反进，侧身躲开第一刀，抓住对方手腕一拧，咔嚓一声，手腕断了。第二刀砍来，周运一脚踢在对方膝盖上，那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第三刀到了背后，周运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拍出，掌风带着地仙之力，把那人连人带刀拍飞出去。
四个黑衣人，不到三息，全躺下了。
这时老陈那边也解决了村后的望风者，带着人冲了进来。
“搜！”周运说。
屋里东西不多，除了那张长桌，就是几个木箱。老陈打开箱子看了看，里面是些干粮和水，还有几套黑衣。
“祭品呢？”洪九皱眉。
周运走到屋子最里面，那里有道小门，门虚掩着。他推开门，里面是个更小的房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不对。
周运转过头，看着那面墙。墙是土坯的，看着没什么特别。但他走过去，伸手在墙上摸了摸。
有缝隙。
很细的缝隙，从上到下，几乎看不出来。他用力一推，墙面动了，向内旋转，露出后面的暗道。
暗道往下，有台阶。
“小心点。”周运说，率先走下去。
台阶很陡，往下走了大概十几级，到了底。下面是个地窖，一股浓重的霉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冲得人头晕。
地窖里点着几盏油灯，光线昏暗。周运适应了一下，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地窖不大，角落堆着些干草。干草上躺着七八个人，有男有女，都年轻，手脚被绑着，嘴上堵着布。看到周运他们下来，那些人惊恐地往后缩，发出呜呜的声音。
“别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周运说，走过去给他们松绑。
老陈和洪九也下来帮忙。解开绳子，掏出嘴里的布，那些人还是缩成一团，不敢说话。
“你们是杨树沟的人吗？”周运问。
一个胆子大点的青年颤抖着开口：“不……不是。我们是……是附近采药的，被他们抓来的。”
“抓来多久了？”
“三天……可能四天，记不清了。”青年说，“他们把我们关在这，每天只给一点水，一点吃的。说要等……等‘使者’来了，才处理我们。”
使者。
又是那个戴白色面具的。
周运继续问：“你们有没有人，体质比较特殊？比如……特别怕冷，或者特别怕热？或者对什么东西特别敏感？”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摇头。
这时，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少女小声开口：“我……我好像……特别容易吸引小动物。小鸟啊，松鼠啊，总喜欢靠近我。”
周运心头一震。
木灵体？
他走到少女面前：“伸手。”
少女怯生生地伸出手。周运转手搭在她手腕上，混沌医气探进去。很快，他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充满生机的气息，像春天的草木发芽。
是木灵体。
虽然还没觉醒，但底子已经在了。
“你叫什么？”周运问。
“林……林小雨。”
“家在哪？”
“在……在青木城。”少女说，“我和爷爷来采药，走散了，就被他们抓来了。”
青木城。周运记得这个地方，在总纲里出现过，是他的势力范围之一。
“别怕，我们会送你回去。”周运说。
他让老陈和洪九把人都带上去。自己留在地窖里，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墙角堆着的干草下面，发现了几块黑色的石头，石头上刻着扭曲的符号，和白石村法阵上的一样。
这是阵眼石。用来维持某种阵法。
周运把石头收起来，也上去了。
到了上面，老陈已经把抓到的黑衣人捆好，一共六个，都打晕了。那些被救的人坐在地上，惊魂未定。
“这村子不能待了。”周运说，“马上走。”
一行人出了大屋，往村口走。那些傀儡村民还在重复着日常活动，对周运他们的出现毫无反应。
但就在他们走到村口，准备离开时，异变突生。
村子里所有的傀儡，突然同时停下了动作。
扛着锄头的，提着水桶的，摘菜的，玩耍的……全部停下，然后，缓缓转过头，看向周运他们。
几百双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望过来。
接着，他们开始动了。不是走，而是……爬。四肢着地，像野兽一样，朝着村口涌来。
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睛里开始冒出淡淡的灰光。
“快跑！”周运大喝。
但已经晚了。
村子周围的地面，突然亮起一圈暗红色的光芒。光芒从地下升起，在空中交织，形成一个巨大的罩子，把整个村子罩在里面。
阵法的边缘，浮现出无数灰白色的影子，像人的魂魄，又像鬼魂。它们在光罩里飘荡，发出凄厉的尖啸。
万鬼噬魂大阵。
周运心里一沉。
这是个陷阱。他们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