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里那点刚刚燃起来的火苗,还没等蹿出多高,就被现实泼了一盆带着冰碴子的冷水。
第二天收工。
老铁头和他手下那几十号最先响应的人,揣着抠下来的三成神渣,梗着脖子走到分发食物的桌子前。
等着看王监工的反应。
王监工抱着胳膊,斜眼看着他们,脸上那表情,像是看到了粪坑里爬出来的蛆在跟他讲道理。
“哟?老铁头,长行市了?敢自己留食儿了?”
王监工阴阳怪气,鞭子柄在掌心敲得啪啪响。
老铁头心里有点发虚,但想到昨晚黑市里周运那沉静的眼神和众人的呐喊,还是硬着头皮道。
“王监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兄弟们拼死拼活,多留一口,不过分吧?”
“不过分?”
王监工猛地提高嗓门,唾沫星子差点喷到老铁头脸上。
“在这矿场,林家的规矩就是天!你们他妈算老几?也配谈条件?”
他猛地一挥手,身后几个早就准备好的监工如狼似虎地冲上来,抢过老铁头等人怀里揣着的神渣。
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手里的鞭子没头没脸地就抽了下来!
“反了你们了!给老子打!往死里打!”
噼啪的鞭子声和矿奴们的痛呼声瞬间响成一片。
老铁头被打得抱头鼠窜,他手下的人也被冲散,好不容易鼓起的那点勇气,在冰冷的鞭子和绝对的暴力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不仅神渣被抢了回去,连今天份的黑馍,也一粒都没拿到。
消息像长了腿,很快传遍了矿场。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小头目和矿奴,听到老铁头他们的惨状,心里那点刚刚冒头的火星,“噗”一下就熄灭了。
不少人暗自庆幸自己昨晚没冲动,看向周运藏身方向的眼神,也重新带上了怀疑和疏远。
“我就说吧跟林家斗,那不是找死?”
“周运自己有点本事,可咱们,唉!”
“散了散了,以后别提这事了。”
失败的阴云,笼罩在刚刚萌芽的“反林联盟”头上。
周运站在一条废弃矿道的阴影里,听着远处传来的隐约哭嚎和周围矿奴们的窃窃私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石老站在他身边,忧心忡忡。
“运子,这下人心要散了。”
“散不了。”
周运的声音很平静,他看着王监工等人耀武扬威离开的方向,眼神冰冷。
“只是缺一把火,一把能烧掉他们恐惧的火。”
光靠口号和一点点神渣,打动不了这些在绝望中浸泡太久的人。
他们需要看到实实在在的东西,需要看到反抗能够成功,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次。
他需要立威。
不是靠言语,是靠行动。
目标,就是王监工。
接下来的两天,矿场表面恢复了“平静”。
老铁头等人鼻青脸肿,默默地挖着矿,再不敢提留成的事。
周运也仿佛消失了,不再公开露面。
但暗地里,周运的身影如同鬼魅,在复杂的矿道网络中穿梭。
他凭借远超从前的感知和速度,悄无声息地跟踪着王监工,摸清了他每天的行动路线,习惯。
甚至他偷偷克扣下来、中饱私囊,藏在某个隐蔽废矿洞里的一小袋品质极佳的神渣和几块罕见的金属矿石,都被找到。
第三天,下午。
王监工照例骂骂咧咧地驱赶着一队矿奴,前往一条新开辟、但岩层极其不稳定的矿道进行勘探。
这条矿道很深,环境恶劣,平时很少有监工会亲自跟到最里面。
今天,王监工心情似乎不错,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在队伍最后面。
心里盘算着晚上去喝点小酒,顺便把藏起来的那点好东西再清点一遍。
就在他走到矿道中段,一处拐角,前后队伍都被岩壁挡住视线的时候。
一道黑影,如同捕食的猎豹,从头顶一处狭窄的裂缝中悄无声息地落下!
王监工只觉得后颈一凉,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冰冷如同铁钳的手,就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另一只手在他腰间某处轻轻一按,一股诡异的力量透体而入,他浑身一麻,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像一滩烂泥般向下倒去
那黑影单手拎着他,如同拎着一只小鸡,脚步一点,身形如同鬼魅般几个闪烁,就消失在了旁边一条更加狭窄、布满蛛网的废弃岔道深处。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
前面队伍的矿奴甚至没听到任何异常声响。
……
王监工是被一瓢冰冷刺骨的、带着浓重腥味的积水泼醒的。
他猛地咳嗽着,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绝对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他想动,却发现手脚都被粗糙的矿绳捆得结结实实,嘴里也塞满了破布。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唔!唔唔!!”
他拼命挣扎,发出含糊的呜咽。
啪!
一点微弱的火星亮起,点燃了一小簇干燥的苔藓。昏黄跳动的火光,照亮了一张平静无波的脸。
周运!
王监工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血液仿佛都冻住了!
是周运!
周运蹲在他面前,手里把玩着从王监工身上搜出来的、代表他监工身份的小小骨牌,还有他那根沾满了矿奴鲜血的鞭子。
“王监工,“听说,你很喜欢用鞭子抽人?”
王监工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摇头。
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哀求声。
周运没理会他的哀求,拿起那根鞭子,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然后手腕轻轻一抖。
啪!
鞭梢在空中甩出一声清脆的炸响,吓得王监工猛地一哆嗦。
“你说,”
周运的目光,如同看着一件死物,落在王监工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如果我把你扒光了,用这根鞭子,把你抽得跟你打过的那些矿奴一样皮开肉绽,然后扔到矿场中间会怎么样?”
王监工眼睛瞪得溜圆,充满恐惧,身体筛糠般抖动起来。
“哦,对了。”
周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身后拿出那个从王监工秘密藏匿点搜出来的小袋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还有这个。”
“你说,林家要是知道,他们忠心的王监工,偷偷藏了这么多好东西会怎么想?”
完了!
全完了!
王监工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像一摊真正的烂泥,瘫在地上,裤裆里传来一阵骚臭,竟是吓得失禁了。
周运皱了皱眉,站起身,离他远了点。
“想活命吗?”
王监工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很好。”
周运蹲下身,凑近他,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
“明天,老铁头他们该得的神渣,该拿的黑馍,一分都不能少。”
“不仅不能少,以前克扣的,也得给老子补上一点。能做到吗?”
王监工疯狂点头。
“还有,以后在这片矿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些人能动,哪些人不能动,心里有点数。明白?”
王监工再次拼命点头。
周运伸手,扯掉了他嘴里的破布。
王监工立刻如同溺水的人呼吸到空气,大口喘息着,带着哭腔喊道。
“明白!明白!”
“周爷爷!周爷爷饶命!”
“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一定按您说的办!求您饶我一条狗命!”
周运看着他这副丑态,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记住你说的话。”
他站起身,一脚踢开旁边一块松动的石头,露出后面一个狗洞大小的缝隙。
“滚吧。今天的事,要是泄露出去半个字,死!”
他没有说完,但王监工看着他那双在火光映照下幽深如潭的眼睛,吓得又是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钻出那个缝隙,头也不敢回地消失在黑暗中。
周运熄灭了苔藓火堆,矿洞重新陷入绝对的黑暗和寂静。
他不需要杀了王监工。
一条被吓破了胆、还有把柄攥在自己手里的狗,比一具尸体更有用。
……
第二天,收工时分。
所有矿奴,尤其是老铁头和他手下那些人,都忐忑不安地走向分发点,准备再次承受监工的怒火和鞭子。
然而,让他们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王监工站在桌子后面,虽然脸色依旧难看,但当老铁头等人磨蹭着走过来时,他居然没有骂人,更没有挥鞭子!
他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手下按照正常的、甚至比平时还稍微多一点的份额,把神渣登记,然后把黑馍分发下去!
整个过程,顺利得让人不敢相信!
老铁头拿着手里那份实实在在的黑馍,看着王监工那副敢怒不敢言、甚至带着一丝畏惧的样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止是他,所有拿到食物的矿奴,都愣住了。
很快,消息就传开了。
王监工被周运收拾了!服软了!
那个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监工头子,竟然低头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结果摆在眼前!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振奋,如同野火般在矿奴中间蔓延开来。
周运没有站出来说什么,他甚至很少露面。
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那个能逼得王监工低头,能带着他们争取到实实在在利益的“隐形首领”,就是周运!
“反林联盟”的旗帜,未曾公开竖起,却已在这无声的胜利中,深深地插进了每一个参与者的心里。
周运站在阴影里,看着那些矿奴脸上久违的、带着希望的光彩,知道这把火,终于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