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慈又道:“我王慈可对天起誓,对你绝不曾有半分轻视。这世间女子存活本就不易,你在外经略,既养活了自己,又支撑起家业,我从不觉这是件丢人的事。相反,对你只有更加钦佩。”
顿了一顿,又说道:“只是,你想过没有,阿娘一个人要操持一大家子的家务,每日洗衣做饭,忙碌不歇。将来你其他的兄弟妹子娶妻或是嫁人了,都不分家,这么一大家子,家务活只会越来越多……更不必说她还会有孙子、外孙,难道他们也要由阿娘来照看?”
三妹渐渐低下了头。
王慈又接道:“但你也别忧心,我们可以请两个勤快的嬷嬷来,帮着阿娘一起料理家事,你看如何?”
三妹想了一会儿,却轻轻地摇了摇头:“此前小五也曾说过要给阿娘找个帮手,阿娘却说她和外人住不惯,这次只怕也不会同意。”
她偷偷看了一眼王慈,又说道:“但你说的也有道理。阿娘一生受子女所累,已经吃了太多苦。而我说想要留下,不过是一份女儿家对母亲的依恋罢了……我们都大了,总不能该帮的帮不上,反倒再连累阿娘……”
王慈点了点头,又牵着她的手,续道:“你喜欢做生意,我看不如便随着我一道把庄子经营好,还有济孤院的事,你是女子,比我心细,定能将孩子们照看得更好。”
三妹轻轻抿了一下嘴,“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呢,倒是说起许些以后的事来了……”
王慈一笑,“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走吧,地上有水,鞋袜全湿了。”
两人说完了话,才朝内院走去。
余二娘站在原处,呆立半晌,心里忽然有些酸意翻涌。
她喜欢三妹,也喜欢王慈,又心疼他们,如今两个孩子订下红叶之盟,算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可她心里又始终担心王慈的身体,怕万一将来三妹也步了自己的后尘,成个寡母。
又一转念,总归个人有个人的姻缘,自己若是阻挠了他俩的婚事,也不过只是为这世间增添两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罢了。
与其那般,还不如好好想想如何保证王慈的身体,让他能活得长久一些。
至于未来他们或去或留,全凭他们自己,在她眼中,可不认什么“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的歪理。
此时又扭头朝后山一望,只瞧着那团黑气依然在那,余二娘蹙了蹙眉。
这天后,余二娘时常偷偷留意三妹与王慈。
这两个孩子果然情意愈浓,但凡有一个热了、渴了,总有一个人在边上递水、打扇,嘘寒问暖。
家中其他人也都有所觉察,却也都心照不宣。
转眼来到六月底,天气闷热得厉害。
余二娘从福地里取了四坛酒,还准备了一些新衣鞋袜和消暑的东西,驱车去铁牛镇看望另外四个儿子。
到了书院后,大郎、小四、小七、小八出来,瞧见余二娘,全都满脸高兴。
只因小五已提前来信告知大郎他们,小九找到了,余二娘还认了一个救命恩人作小二的替身。
大郎他们便问起小九的近况,还问余二娘是否要将小九送来读书。
余二娘摇头道:“那孩子身体太弱,再将养一阵吧。”
转身去瞧小四,只觉得他又比从前健壮了些。
问起他的刀法练得如何,小四说道:“那本刀法果然精妙非常,我又得了义父一番指点,如今也算有些进益,也能和营里的大哥哥们对个招了。”
余二娘听了心头一喜。
大郎在边上笑道:“四弟诓你的!分明上回我见到他与徐大人过招,倒也没落什么下风……咱们家小四,现在可真是文武双全了!”
余二娘扬起嘴角一笑,又问起小七、小八的近况。
才知道两个孩子已经离开了启蒙班,入了普通班,学业上也都还算争气。
一阵叙话,里头有人来催,几个孩子回了书院,余二娘则驾车折回虎牙镇上。
自入了鬼月以后,村道上乘凉的人都少了。余二娘接了小五他们一道回家,只感觉凉风阵阵,怪阴森的。
还未到村中,瞧见小翠她爹王麻子迎面走来。
余二娘刚要开口打招呼,却见王麻子脸色陡然一变,焦急起来,喊道:“亲家,快回去看看,出事了!”
余二娘心下一紧,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程星。
今早出门时,程星曾央求她带着自己一起出门,可余二娘想着家里有王慈和小六陪着他,更加安全,便就没有同意。
如今陡然听到王麻子这话,心中满是懊恼,想道:“我也真是粗心大意,那孩子命犯死劫,正容易出事,我还把他独自留在家中……万一他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对得起段骁的托付?”
于是,她抬起鞭子,重重在守财后臀上抽了一下,加紧往家里赶。
还没到自家门口,却听隔壁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
他们隔壁住着一对夫妇,男的姓周,女的姓朱。有个儿子叫周青,学了一门做大漆的本领,在镇上买了宅子。
这对夫妇年纪都有五十多了,平时话不多,农忙时才会待在杏花村,农闲时则帮着儿子经营生意,顺便带带孙子、孙女。
这对夫妇是老实人,自打与余二娘两家做了邻居后,两家人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红过脸、拌过嘴,一向都是和和气气的。
余二娘有时打了野味,也会给朱大嫂送去,朱大嫂收了新鲜瓜果,有时也会给余二娘送来,两家一直有来有往。
此时,余二娘经过他们家,听到朱大嫂的哭声,心头不禁一缩,却又无暇顾及那么多,只惦记着程星的安危。
待回到家中,才发现程星今日并无任何坎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王麻子说的“出事了”,说的是隔壁周家。
余二娘幽幽地叹了口气,心道:“我这亲家还真是不靠谱。”
等她下了马车,才听小六说起:“阿娘,隔壁周大伯出事了。”
余二娘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六答道:“听人说,早上周大伯和朱婶子在田间耕作,忽然从山坡上冲下来一头大野猪,周伯伯为了保护朱婶子,被那野东西拱了一下,磕到了脑袋,当场就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