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水营全体将士,誓死效忠陛下!”
唐钺一身玄甲染尘,征袍带血,显然是经历了一番冲杀:“乱臣贼子,祸乱朝纲,臣等誓死清君侧,靖国难!”
此话一出,百官哗然。长水营是京畿八校之一,驻守京郊要地。此刻现身于此,意味非凡。
言毕,唐钺起身,侧身比了个手势。
两名士兵立刻抬着一个沉甸甸的、覆盖着粗布的箱笼上前,小心放置在御前空地上。那箱笼似乎极为沉重,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响声,引得众人目光汇聚。
唐钺上前一步,伸手,猛地将粗布掀开——
刹那间,一片夺目的金光混杂着珠玉宝彩迸射而出!
箱笼之中,截断的佛手、碎裂的玉质莲台、镶嵌着宝石却已残破的琉璃璎珞、还有无数珍珠、玛瑙、金箔碎片……它们杂乱地堆叠在一起,在祭坛庄重的氛围与日光下,散发出一种近乎亵渎的、奢靡而刺眼的光芒。
百官之中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与抽气声。有人已然认出,这些残片,乃是出自太后近年来耗巨资重修的大相国寺中,那尊备受争议的“丈六金身”佛像!
唐钺立于这片狼藉而耀眼的碎片旁,声音沉痛:
“陛下,诸位大人,请看。此箱中之物,乃是从那尊‘丈六金身’佛像内部及基座暗格中起出。”他弯腰拈起一片雕刻着繁复经文的金箔:“佛像表面鎏金,内里却是实心纯金构件,更有无数珠宝玉器填塞其中。”
这是何等讽刺!大相国寺内香火缭绕,万千信众可知,他们顶礼膜拜的金身宝相之下,尽是贪婪与欲望的污浊泥淖?
他倏然转头,目光如刃,直刺太后:
“太后总说,修庙铸佛是为国祈福。可北伐的兄弟们在前方卖命,血都快流干了,这尊金佛可曾帮他们挡过一刀一箭?”他愤然道:“佛要是真长了眼,看见有人借它的名头干这种勾当,定要让那祸首,永堕地狱!!”
这个横空出世的唐钺是谁?
当年,洛梓霖的父亲因力谏反对挪用军费而触怒太后党羽,不出一个月便“意外”坠河。以洛梓霖的智谋,对此事的真相与背后的凶险早已洞若观火。他心知肚明,一旦执意追查,必将招来牢狱之灾。
然而,这十年冤狱,正是他为换取日后更大的政治筹码,主动走出的一步险棋。这一切,都是为了在某个至关重要的时刻,能换来一击致命的资本。
洛父为军饷而死,其子又蒙受无妄之灾,军中将领自然对洛家怀有深厚的敬意与感激。在军方眼中,洛父是为维护他们的利益而牺牲的英雄。这份香火情,也毫无保留地转移到了洛梓霖身上。
祭天大典前,洛梓霖找到了唐钺。为报洛家恩情,这位在军中颇有根基的“军二代”,暗中联络了一批对太后党羽不满的少壮派军官。
待到祭天当日,唐钺便借“维持外围秩序”之机,在关键时刻骤然倒戈,一举控制祭坛外围,隔绝了叛军的援兵。
面对质问,太后凤冠下的面容竟无半分慌乱,反而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意。
她甚至懒得瞥一眼怒发冲冠的唐钺。在她眼中,这等武夫卑微如同草芥,是生是死,是荣是辱,皆在她一念之间,连让她费心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只落在皇帝一人身上。
“皇帝,你以为自己已经赢了吗?”她纤指微抬,指向祭坛外围那一圈高大粗壮的铜柱——那十二根象征着十二时辰的铜柱,本是护卫祭坛的庄严礼器。“你,抬头看看。”
顼宗依言仰头,环顾四周——就在他斜对面那根铜柱上,位于“辰时”刻度附近,龙纹浮雕的间隙里,竟隐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小孔。
日光下,一点森然寒芒自孔中透出,那是一只三棱箭镞的尖端。而它所延伸出的、致命的箭杆与引弓之人,则完全隐没在铜柱内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那支蓄势待发的羽箭,正透过这精心伪装的孔洞,不偏不倚地瞄准了他的头颅。
全场死寂。谁能想到,太后竟敢在这庇佑国运的礼器上动手脚,将其变成了阴毒的杀人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