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当日,果然如云朔所言,太后一道懿旨,命年仅十二岁的齐王随驾圜丘。
这位齐王乃是顼宗的同母幼弟,其生母早逝,自幼养于太后宫中。前些日子才出完疹子,痘痂方落,本不在祭天之列,自然未曾斋戒。
礼部尚书当即劝阻:“凡与祭之君臣,皆需提前三日净身焚香,此乃祖制!齐王殿下病体新愈,未行斋戒,恐冲撞神明。此举万万不可!”
太后端坐凤辇,声音虽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哀家亲自抚养的皇儿,难道还会玷污了祭坛?若是上天因此降罪,自有哀家一力承担。”
礼部还欲再谏,太后已命仪仗启程。众人相顾失色,却也只能默然随行。
祭天的队伍浩浩荡荡,一路从太和宫缓缓行进至圜丘。皇家仪仗由棂星门拾阶而上,朝着高台中央那根巍然矗立的汉白玉圆形石柱行进。
高达数十丈的石柱象征着天帝位,底座是方形土台,寓意皇天后土,天圆地方。
土台铺黄土,周围东四南北四个方向,分明铺青、红、白和黑四色土,和中央的黄土合起来为五色,寓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彰显帝王一统天下的威仪。
周易有云,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故皇帝祭天时,须奉此六种神玉,礼拜天地四方。
环绕祭坛外侧的是十二根高大粗壮的铜柱,象征着十二个时辰,再往外是二十八根银色柱子,上面雕刻着日月星辰和龙飞凤翔的纹饰,象征着周天二十八星宿。
说来也奇,连日冻雨在这日清晨骤然放晴,碧空如洗,与前几日的阴寒判若两季。
待所有人站定之后,皇帝在礼官的导引下,于众人瞩目之中,缓步走向象征着天帝位的神座前。
这是他一生中唯一需要行三跪九叩大礼的时刻。
他虔诚俯身的那一刻,祭坛上的烟雾袅袅升起,初升的朝阳将金光洒满圜丘,整个祭坛宛如笼罩在一层神圣的光辉之中。
众人无不为这壮观的景象深深打动。
然而当他起身时,却发现齐王被内侍引至祭坛前沿——那位置,本该是储君站立之处。
接下来,皇帝要向天帝敬献神玉。
内侍恭敬捧上琉璃宝盒。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盛放着六枚珍稀无俦上古神玉的琉璃宝盒上,想知道这些玉石是否真如古书记载中一般,蕴有通天灵力。
皇帝亲手启盒——
却听细微碎裂声接连响起,盒中六枚上古神玉竟应声化为齑粉!六色尘烟飘散,皇帝凝视着手中玉粉,虽早得云朔预警,亲眼得见,心头仍是一沉。
旁负责记录祭天仪式的史官执笔的手顿在半空,满面骇然。
“神玉化灰,此乃上天震怒之兆!”太后倏然起身,凤冠珠珞铮铮作响:
“皇帝,你自登基以来,穷兵黩武,辜负哀家与天下厚望。如今天降灾异,你还有何颜面位居九鼎?”
不等回应,她已扬声道:“司天监!”
司天监正使应声出列:“臣在。神玉自毁,确是上天警示君王失德,致天地失和。”
太后广袖一拂,目光如电扫过百官:“为江山社稷计,皇帝今日必须退位!”
话音未落,禁军已将祭坛围得如铁桶一般。殿前都指挥使单膝跪地,铁甲铿然:
“陛下,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