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当日的廖家小院,天未亮就已人影浮动。贴满窗棂的喜字和檐下高悬的红绸,将这座宅院装点得喜气盈盈。廖家许久不曾操办过这样的大事,全家上上下下都忙得脚不沾地。
润青已换好吉服的内衬,听见前院敲门无人应答,便主动前去应门。
门外立着一个黄脸汉子,见他开门,也不多话,只将一封书信塞到他手中:“城南驿站的脚程回执,婚帖都已送到了,请你们府上管事的把脚钱结清。”
“请稍候片刻。”润青应了一声,转身往账房走去,途中顺手抽出回执内页查看数额。
突然,一行清晰的墨迹撞入眼帘——委托驿站的日期,竟是他向廖芳提出推迟婚期的次日,也正是原定发出喜帖的日子!
一股冰冷的怒意倏地窜上心头,激得他指尖发颤。原来那晚她言之凿凿的“早已发出”,不过是为了逼他就范的谎言。
院中恰传来一声欢快的唢呐试音,尖锐高亢,扎得他耳膜生疼。润青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汹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
今日是大婚之日,满堂宾客将至,他不能失态,更不能在此时与她理论。即便要问,也要等到婚礼结束之后。
他用力攥紧了那张薄薄的纸,半晌,才缓缓松开,去账房支取了银钱,交付给驿站的汉子,心头却如同压了一块沉冰。
待换上那身大红喜服时,润青看着镜中那个陌生的、被鲜艳色彩包裹的自己,心头涌起的并非喜悦,而是一种深深的恍惚与怀疑。
这耀目的红,像一团火,却暖不进他心里。这场婚事,真能鸾凤和鸣,白头偕老吗?他望着镜中人,只觉前路茫茫,一片模糊。
正郁郁时,忽听到门口传来通报:“姑爷,有人找你,说是......瑞王府来的。”
润青心下一紧,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袍,快步走向前院的小厅堂。
厅内立着一名面生的侍卫,见润青到来,他上前一步道:“徐大人,瑞王殿下命卑职前来传话。朝中出了些变故,近日京城恐成是非之地,殿下盼您……尽早离开,越快越好。”
他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继续道:“殿下还交代,若大人需要,可由卑职一路护送,返回黍州故里。”
这番话如惊雷贯耳,让润青霎那间忘记了这场婚事带给他的烦闷。他此刻心中全是对端珵的担忧,声音颤抖着问道:“瑞王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侍卫面露难色,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润青猛地上前一步:“告诉我实话!”
侍卫似被他的气势慑住,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道:“殿下早朝奏本时触怒了圣颜,圣上命他即刻前往北境朔州镇守,今日未时前必须离京,这会儿,怕是就要上路了!”
北境朔州?即刻前往?润青脑中嗡鸣一声,脸色霎时惨白。
“青哥!”恰在此时,厅外传来廖芳焦急的呼唤。只见她提着大红嫁衣裙摆疾步闯入,身后丫鬟小玉紧追着试图阻拦:“小姐不可!你今日是新娘子,前厅都是外男,这于礼不合啊!”
可廖芳仿佛失了理智,一把推开小玉的手。方才在闺房中,她隐约听见“瑞王府”三字,长久以来对失去润青的恐惧瞬间淹没了理智——她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任何变故毁了她苦心经营才得来的婚事。
“原是王府贵客。”廖芳强作镇定,目光却紧锁在润青苍白的脸上,“有什么事,不妨等礼成之后再说?”她边说边要去挽润青的胳膊,竭力做出一番亲昵姿态。
润青无心与她周旋,向后退了一步,急切道:“芳儿,瑞王殿下被贬朔州,即刻离京。此去山高路远,我必须去送他一程。”
廖芳眼底掠过一丝冷光,上前紧紧捉住润青的手腕:“青哥,我知你重情重义。可今日是我俩的大喜之日,眼看满堂宾客就要到了,你若现在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叫我怎么办?!”
润青试图抽出手,安抚道:“你放心。我答应你,一定在拜堂前赶回,不会误了吉时。”他在心中计算,申时才拜堂,自己有充裕的时间往返。
没想到这话反而让廖芳一下子急了。她脱口而出:“不会误了吉时?徐润青!你只想着去送他,可曾想过我为你付出了什么!为了嫁你,我甚至不惜用花盆砸伤自己的脚......”
话音未落,她自知失言,整个人顿在原地。
此时廖家众人闻声赶来,恰好将这句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润青猛地僵住,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仿佛第一次认清眼前这个女子:“你……你说什么?那次的意外……是你故意的?”
廖芳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在对上润青那双由震惊转为彻骨冰寒的眼睛时,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