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洛梓霖瞥见不远处的菡濯,用手肘碰了碰云朔:“那边有一位小师父,眉眼隽秀,气质出尘,莫非就是……”
他话未说完,云朔已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来,顿时眼睛一亮,扬声唤道:“菡濯!”
洛梓霖适时上前一步,风度翩翩地拱手一礼,语气真诚道:“菡濯小师父,在下洛梓霖,久仰了!听铁柱兄说起你神乎其技的易容术,助他金蝉脱壳,在下钦佩不已。”
云朔虽已将自己的过往向洛梓霖全盘托出,但洛梓霖仍习惯以“铁柱兄”相称,乃是二人之间独有的诙谐。
但这般亲昵的称谓,落在菡濯耳中,实在不是滋味。
洛梓霖旋即又开口:“方才我在寺庙墙角发现一块残碑,上面刻着‘来过,见过,放下过’,瞧着颇为有趣,您知道它的来历吗?”
菡濯目光微动:“这是当年寺里一位高僧在圆寂前留下的。他说人生三重境界:来过是缘,见过是悟,放下过,才是自在。”
言罢,他看向云朔,语气疏离道:“施主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云朔和洛梓霖对看了一眼,会心一笑。那笑容,戳在正暗自酸涩的菡濯眼中,更加的五味杂陈。
“放心,梓霖兄是自己人!”云朔向菡濯解释道,随即又压低声音:“不过在外头说话,小心些总是好的。”
泾水寺地处偏僻,这个时辰香客早已散尽,四周寂静无人,云朔也因此才答应带洛梓霖前来。
云朔又接着道:“梓霖兄是个妙人,见识广博,正好今日有些空闲,就想让你们认识一下。他眼下暂时借住在我那儿,日后可以多聚聚。你们肯定聊得来!”
菡濯苦笑着摇头:“这主意好是好,只是贫僧恐怕很快就要离开新都了。”
云朔诧异道:“离开新都?为什么?”
“我要还俗了。”菡濯轻声说。
“还俗?”云朔愣了一下,这消息实在太过突然。
“怎么?就许你换个身份活蹦乱跳,不许我换个活法?”菡濯没好气地顶了回去。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云朔眼中绽出惊喜的光芒:“我觉得......太好了!你终于不必再困守于此……这实在是我近来听到最好的消息。”
“可是,即便是还俗,也可以继续留在新都啊?我也好多照应你。”
“留在新都,做什么?”菡濯话锋一转,目光紧紧锁住云朔,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给你当助手?.....”
“不行!”他话未说完,云朔已断然拒绝。他望着菡濯,声音低沉了下去:“二叔当年为了我,将你留在了寺里。这份亏欠,我都不知该怎么偿还。上回拉你入局,我已经很后怕了。这次,绝不能再让你涉险。”
菡濯被他这番话刺得一怔,心底猛地一抽。原来先前他所有的关切与维护,都源于“亏欠”二字。
“你想好去哪儿了没有?”云朔对于菡濯要还俗这件事,还是有点回不过神。
“海边!”菡濯随便想了一个地方,便扬起下巴,带着一股赌气的劲儿说了出来:“天高海阔,难道还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吗?……哼,总之,我要去看海!”
云朔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不明白这火气从何而来。
他挠了挠头,菡濯却突然垂下眼眸,声音轻了下来:“你的事……都筹划好了吗?你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我虽要走了,但不愿听到你任何不好的消息。”
洛梓霖站在一旁,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他识趣地走开几步,踱到那方残碑前,似在细细品味“来过,见过,放下过”的禅意。
云朔认真地看着菡濯:“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你就去看你的海,等我把事情办完,就去找你。到那时,我们共赏海景。”
菡濯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他轻轻“嗯”了一声,心底却泛起一丝苦涩:这承诺固然动听,可他口中的“那时”,究竟在多么遥远的将来呢?
下山途中,洛梓霖突然来了一句:“那个小师父,对你好像不一般。”
云朔愣了一下,伸手就要去探梓霖的额头:“你没事吧?”
洛梓霖侧身避开,摇头轻笑:我当你小子什么都懂,原来你竟是什么都不知。
两人说话间,山脚下新都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如星子般铺开。而权力的暗流,也正随着夜幕的降临而加速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