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朔对天发誓,早知道洛梓霖是这么个神神叨叨的家伙,当初打死也不会去牢里捞人。
他瞅着在自己那张破板床上睡得像头死猪一样的男人,不禁叹了口气。
甚至有好几次忍不住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他只是睡着了,而不是就这般安详地去了。
云朔也没能兑现自己晚上带他出去吃顿好饭的承诺。
因为洛梓霖这一觉,直接就睡到了次日黄昏,云朔散值之后。
灌下两大碗清粥,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
“铁柱兄,借点银子花花。”
云朔一听这称呼就浑身刺挠,悔得肠子发青——当初怎么就脑子一抽,报上这么个俗名?
他从木箱底下摸出钱袋:“要多少?”
“五十两,足矣。”
云朔递钱袋的手僵在半空。
“多少?”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五十两。”洛梓霖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要一碗清水:“铁柱兄若舍不得,三十两也行,只是效果要打对折。”
这话说得太坦然,反倒让云朔不好接。他盯着洛梓霖看了半晌——这人刚从十年的噩梦里醒来,眼神里却没有半点惶惑,开口就是要钱办事的架势。
云朔默默地将钱袋又塞回箱底,转而抽出一张银票:“这里有六十两,拿去。”见洛梓霖挑眉,又补了句:“省着点花。”
洛梓霖罕见地愣怔了一瞬。他捏着银票对着油灯照了照,忽然笑出声:“十年牢狱,倒不知如今影卫的俸禄这般丰厚?”
……他是什么时候摸清自己底细的?
“左右这些钱也不是我的。”云朔扯扯嘴角:“你就当做是陛下给你这十年的补偿吧。其实还有,但我怕你一次使完了,剩下的下回再给你。”
洛梓霖将银票仔细折好塞进衣襟,临出门时回头一笑:“替我转告陛下,这份心意...洛某很受用。”
“那个......关于我的事,千万不要和别人提起。”
“放心吧,不会说的。”洛梓霖冲他挤了挤眼。
云朔目送着洛梓霖消失在夜色中,那背影,竟有十足的世家公子气度。
若不是十年前的那场“意外”,如今的他,也该儿女双全,安稳度日了吧?
直至次日清晨,云朔才听见门外传来略显虚浮的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洛梓霖醉醺醺地跌撞进来,一身浓烈的薰香气味,与这陋室显得格格不入。
他将一个印着“杏花天”字样的礼盒,放在那张好不容易才垫稳桌脚的旧木桌上。
杏花天?云朔虽从未踏足,却也知道那是全新都最有名的风月场,是达官显贵常流连忘返的地方。不少身份极显赫、或是消息极灵通的人,都是那儿的常客。
“花完了?”
“还剩了点。”洛梓霖口中含糊地应着,步子都走不直了,却还是郑重其事地往云朔的手掌心里,“啪”地拍下几枚铜板。
“她......”洛梓霖打了个酒嗝,声音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嫁人了。”
云朔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嘟囔:“嫁人就嫁人呗……总好过一直待在那种地方吧?”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自己的话太过直白生硬,抿了抿嘴,想找补两句,声音低了下去,“我是说……这说不定是好事。”
你不明白……”洛梓霖摇了摇头,眼神迷蒙地望向窗外,“杏花天里新来的姑娘,一个个娇声软语,眉眼也生得俏……可弹起琵琶来,没一个及得上她。”
云朔叹了口气,想宽慰他几句,但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小声咕哝了一句:“可人……总是要往前过的呀。”
他的后脑勺被洛梓霖拍了一记:“你小子懂得不少啊!”
“我又不是小孩子!”云朔大声抗议着,看到洛梓霖骤然清亮起来的眼神,诧异道:“你没醉?我当你......”
洛梓霖抬手,仔细而从容地理了理自己微乱的发鬓,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没喝醉,刚才是逗你的。”
他又立马回到了昨天那种神神叨叨的状态,凑到云朔面前:“你猜我在杏花天这一晚上,都打听到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