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青回到晟京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预支了身为太医院副院判的首月俸银,并以此为聘礼,送与廖氏夫妇。廖太医夫妇心中大石落地,自是欢喜。
收了聘礼后,廖家上上下下便开始忙碌起来。廖夫人连夜翻查黄历,挑选宜嫁娶的吉日,又翻箱倒柜,将这些年为女儿积攒的些好料子、几件压箱银饰都清点出来,心里盘算着再添置些什么,好给女儿凑出一份体面的嫁妆。
这方寸院落间,一时充满了喜庆的滋味。
亲事既定,转眼便是冬至。
冬至,乃阳气复始、白昼渐长之日,京城中人尤为重视,素有“冬至大如年”之说。这一天,百官休沐,民间则盛行祭祖、宴饮、相互馈赠“冬至盘”——
或是新酿的甜酒,用以驱寒;或是自家巧制的桂花糕、云片糕,盼日子步步高升;亦或是窖藏的果蔬、风干的腊味和精制的肉脯,以彩绘食盒装裹,红绳系之,遣仆童送至亲友家宅,聊表贺冬之谊。
至于夜间出游,虽非家家户户皆然,但富贵人家租画舫楼船,于河中赏夜景、宴饮作乐,亦是雅事一桩。
廖家为庆贺润青与廖芳定亲,特意在冬至日租下了一条颇为精致的游船,举家共度佳节。是夜,华灯初上,骊水河面波光粼粼,倒映着两岸灯火与天上寒星,彩舫仙舟穿梭往来,丝竹声、笑语声隐约可闻,一扫冬夜的肃杀清冷。
润青与廖家人同坐船中。廖芳偶尔偷眼瞧润青,目光相遇便迅速低下头去,颊边飞红。润青依旧温和回应,举止得体,可那眼神深处,却总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纱。廖太医夫妇看在眼里,只当是年轻人面薄,并未深想。
游船顺流而下,两岸景致渐次变换,愈见清幽。忽而,河畔山坳间,一片巨大的黑影轮廓压了下来,即便在夜色中,也能感到一种令人屏息的沉寂与威严。
廖望今夜多饮了几杯,酒意上了头,兴致也愈发高涨。他抬手遥指那沉沉的轮廓:“瞧,前面可就是皇陵了。难得途经此地,不若我们靠岸,上去瞅瞅?”
润青闻言微怔:“皇陵重地,恐有守卫,寻常百姓不可擅近吧?”
“贤婿你有所不知——”
廖望这一声“贤婿”叫得自然,却让润青耳根一热,顿时抿唇不语。廖望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这是云国皇帝还在晟京时所修的皇陵,如今早已无人看守,荒废多年了。”
润青轻轻“啊”了一声,还未接话,一旁的廖夫人已蹙眉摇头:“我可不去!这黑灯瞎火的,陵寝之地阴气重,怪吓人的。”廖定的妻子也连忙附和,面露怯意。
廖望呵呵一笑,也不勉强:“那你们女眷和孩子就留在船上,我们爷们几个上去看看?”
他转脸看向儿子廖定。廖定今日不知为何一直魂不守舍,此时更是面色发白,闻言连忙摆手:“孩儿也不去了,在此陪伴母亲和娘子。”
廖望也不疑有他,只拍了拍润青的肩:“既如此,便由我带青儿过去略看一看,速去速回,不叫你们久等。”
说罢便吩咐船工将船停泊,他自个儿先一步上了岸,润青也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