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端珵,”云朔突然严肃起来:“有件事,我要问你。”
“你说。”
“枢密院的缉骑来黍州捉拿我二叔的时候,在暗中保护我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手下?”
端珵稍加思索:“这事你要不提,我都快忘了。”他坦然点头:“没错,是我的人。”
“为什么?”
端珵看了眼身旁的润青,语气温和了几分:“因为扶樱不想你有事。”
云朔沉默了片刻,眼神复杂:“你们北郸人终究是一丘之貉,荀丞珲对麓林军下手,你也断然脱不了干系。”
端珵淡淡道:“你如果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一轮孤月悬在树梢,将三人之间的空气都照得凝滞起来。
云朔一把拉住润青的手臂:“走,跟我去云国。”
润青下意识望向端珵,轻轻挣开云朔的手:“我不能走。” 他看着云朔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又低声补了一句:“至少现在不行。”
云朔有点急了:“怎么,你还要跟姓荀的回晟京?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说出来,我现在就宰了他!”
端珵眨了眨眼:“你……可以试试。”
“不不,”润青连忙澄清:“不是的,是我自己要回去。”
云朔的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破碎的神情。
他猛地转身,后颈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徐润青,如果哪天你受了委屈,随时都可以回来找哥。我虽然不像某人那样能给你锦衣玉食,讨你欢心,但让你吃饱穿暖、不被人欺负的本事,总还是有的。”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润青还想再解释,却被端珵拦住:“没事,让他走吧,这家伙脑子有点一根筋,傻乎乎的。”
云朔背对着他俩,郁闷地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半晌,甩下一句:“不管怎么样,还是多谢你让我见到润青,还有……先前的救命之恩。” 说完便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岑云朔——”润青忍不住往前追了两步,声音在风里打着颤:“你……你多保重!”
他知道这一别,怕是又要等过几度寒暑才能重逢了。
端珵默默站在他身后,和他一同目送那个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
就在两人转身欲离开之际,道旁古柏后突然出现一道黑影,荀丞珲铁青着脸大步踏出。
端珵讶道:“二哥,你没走?”
丞珲捂着手腕冷笑一声:“我若真走了,怎会看到这出好戏?”他指向云朔离去的方向,“你屏退左右单独留他说话,我还当你要处置这个祸患……结果你竟放他走了?!就这么放虎归山?”
“二哥,你听我说……”
“少啰嗦!绝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丞珲气急败坏地打断道:“泫州大营的粮草辎重,怕是已被他们洗劫一空!”
“算了吧,”端珵沉声道:“泫州大营眼下是个烂摊子,除了赵钎的三营与卓世兴带来的麓林军,其余的都被顾子晏手下的火头军下药撂倒了。我已从璃州调兵驰援,但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们如今唯有先回晟京,再作打算。”
荀丞珲狠狠地一跺脚:“顾子晏这个老狐狸!”
初冬的清晨,凛冽的寒气笼罩着山道,枯草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马蹄踏过冻土,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响,呼出的白气在冷风中迅速消散。
“先生这一手当真漂亮。”云朔策马在前,声音里带着几分快意:“不但让卓世兴自掘坟墓,还让我们多了这么多精锐。”
顾子晏轻笑:“顺势而为罢了。倒是朔儿你妙用泫州天险,趁大雾弥漫之际,率轻骑诱敌深入绝地,追兵尽数覆没而我军毫发无损,这才是意外之喜。”
“那个什么靖北王这回怕是要气疯了——”崔铮扭头看了看身旁满载的辎重车,咧嘴一笑:“粮仓搬空大半,精良兵甲尽数归我,他这亏吃得够大。”
云朔将目光转向岑钧,好奇地问道:“二叔,你一向行事谨慎,怎么会让卓世兴那老小子给骗了?”
岑钧懊恼地搓了搓下巴:“那厮伪造斥候急报,说你和军师在回云国途中遭北郸人伏击。我和你崔叔一听就急了眼。他还危言耸听,说北郸派去埋伏你们的兵马是精锐,撺掇我们也派亲卫精良驰援。我竟然糊里糊涂的就听信了他的鬼话。”
“他让肖同福作顶缸之人,假意邀我和崔铮入中军帐议事。等我们进去才发现,里里外外的守卫全换成了他的人,那时已是插翅难逃了……说起来,还不是担心你小子出事,才一时乱了方寸。”
云朔吐了吐舌头:“二叔,这口锅,我可不背!”
众人皆仰头哈哈大笑。
岑钧自己也笑道:“这锅算什么?比起军师送给北郸狗的那口锅,简直小巫见大巫。区区几个火头军,就放倒了整个泫州大营。”
云朔又转向顾子晏,眼中带着探究的神色:“先生,这一路你都与我同行,你是何时与赵叔通上消息的?”
“在你和卓世兴整编麓林军残部之时。信鸽传递消息,比战马快上数倍。”
“收拢残部绝非徒劳,一则为争取时间与赵钎筹谋,二则可通过其中的马夫杂役摸清泫州大营的粮草辎重。而真正的玄机,在于如何教他们将缝在衣领夹层里的泻药和字条,悄然混进兵卒的饭食。”
顾子晏顿了顿,眼中精光闪烁:“义军之中,从无无用之兵。只要训之有方,即便是最不起眼的灶头伙夫,关键时刻也能扭转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