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润青的这张方子上所列并非寻常药草,而是诸如铜磬一盏、鱼洗一只、琉璃瓶一对、木勺一柄等看似与医理毫无关联的寻常物件。
玿宗疑惑道:“这些器皿乃是作何用途?”
润青悠悠答道:“回禀陛下,陛下的不寐之症,其根源在于心绪过重。听闻陛下素喜听雨,这些器皿正是用来助陛下安神的。这些器皿通过敲击或碰撞,能发出类似下雨的声响,或许能让陛下心神舒缓,安然入眠。”
玿宗听罢,虽仍有疑虑,但见润青神色笃定,便吩咐内侍按方子上的器物一一备齐。不多时,内侍便将铜磬、鱼洗、琉璃瓶、木勺等物呈上。
润青道:“这方子还缺一味药引,烦请公公再取一盆清水来。”
清水取来之后,润青对玿宗说道:“请陛下寻一个自己最舒服自在的卧姿,静心凝听即可。”
玿宗依言而行,在榻上斜倚。
润青先取过铜磬,用木勺边缘轻轻叩击。铜磬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回响,仿佛天际隐隐的雷声。接着,他用木勺舀起一勺清水,断断续续地倾倒入琉璃瓶中。清水滴落瓶底,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仿佛雨滴从青瓦上滑落,敲击石阶,声声入耳。
他又以双手捧起琉璃瓶,轻轻摇晃,瓶中水声潺潺,起初如涓涓细流,片刻后似溪水奔涌,仿佛将人带入了一片清幽的山涧。
随后,他将鱼洗置于案上,又将琉璃瓶中的清水注入其中。水流冲击鱼洗底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如同骤雨拍打屋檐,急促却不失韵律。同时,又以指尖轻叩鱼洗边缘,清脆的叩击声与水流声交织,时而如雨打芭蕉,时而如溪流击石。
玿宗闭目聆听,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儿时,在母亲房中听雨的记忆涌上心头。那熟悉的雨声,仿佛夹杂着母亲的絮语,温柔地将他环绕。不知不觉间,他的呼吸渐渐绵长,沉入了久违的安眠之中。
……
待玿宗醒来时,已是暮色四合,殿内烛火摇曳,四周静谧无声,润青早已悄然离去。
润青从宫里出来,直接回了虎头巷子的院子。端珵不在,他从竹筒里抓了一小把鱼食,撒进鱼缸中。锦鲤们闻声游来,水面泛起细碎的波纹。他蹲下来,静静地看着它们争食,手指无意识地在水面上点了点,仿佛在抚摸鱼儿的脑袋。
喂完鱼,他走到书案前,看到端珵新买的那盏油灯,和之前的那盏几乎一模一样。他盯着油灯看了一会儿,伸手将它拿起来,用袖子轻轻擦了擦,又放回原处。
他拿起一卷书,坐到窗边,翻到昨晚读到的那一页。他读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目光落在窗外的夜色中。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偶尔拂过树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夜渐渐深了,他合上书,吹灭了灯,躺在床上。黑暗中,他听见风声,虫鸣,还有更鼓声——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却又清晰地落在耳畔,一下,两下,敲得夜色更深了。偶尔传来“咕咚”一声,大概是锦鲤在水面吐了个泡。
他等了很久,直到确认今晚不会再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这才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