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纪委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钟长河指尖夹着的香烟在烟灰缸里积起长长一截灰烬。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着撞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哀鸣,像极了此刻在座各位官员的心情。他缓缓抬起眼,目光扫过面前摊开的开发区腐败案卷宗,泛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批注触目惊心。
李秘书,把举报材料复印件分发给各位。钟长河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却让省纪委书记赵刚下意识握紧了钢笔。这位上任不足三月的新省长,此刻正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令人胆寒的决定。
会议桌两侧的常委们传阅材料时发出的纸张摩擦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刺耳。钟长河注意到财政厅长王磊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这位在本省深耕三十年的老油条,此刻额角沁出的汗珠正沿着鬓角悄悄滑落。
各位都清楚了?钟长河突然将半截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金属与玻璃碰撞的脆响惊得几位老同志身体一僵。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影在暮色中勾勒出冷硬的轮廓,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张强,利用职务之便挪用土地出让金一点三亿,涉案人员包括省发改委副主任在内共计二十七人。
赵刚的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洇出墨团:钟省长,张强是周老的秘书出身,我们是不是——
是不是要考虑人情?钟长河猛地转身,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去年冬天在省城医院,有位农民工因为拿不到拖欠的工资,没钱给孩子治病跪在雪地里磕头。那时候周老的这位好秘书,正在五星级酒店给情妇庆生,单是一瓶红酒就够那个孩子半年的治疗费!
他突然抓起桌上的青瓷茶杯狠狠砸在地上,碎片飞溅到王磊的公文包上:现在跟我谈人情?那些被强拆的老百姓,他们跟谁去谈人情!
会议室的空气彻底冻结。谁也没想到这位以儒雅着称的新省长,发起火来竟如此雷霆万钧。钟长河深吸一口气,从西装内袋掏出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按下免提键。
小钟啊,电话那头传来周老沙哑的嗓音,这位退居二线的前省委书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张强的事情我听说了,年轻人犯错误难免,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嘛。
钟长河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沿,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周老,当年您教我,党纪国法面前没有特殊公民。
你——周老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是沉重的呼吸声,钟长河,你别忘了自己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
我没忘。钟长河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正因为没忘,才不能让那些为富不仁的蛀虫,毁了您当年打下的江山。
电话那头传来愤怒的挂断声。钟长河将手机放回口袋,转身时脸上已看不出任何情绪:赵书记,明天上午九点,省纪委、检察院、公安厅联合行动。我要求三个月内,把所有涉案人员的问题查清楚,涉案金额一分不少追缴国库。
当钟长河的黑色奥迪驶出省委大院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李秘书透过后视镜,看见后座的省长正闭目养神,指节却仍因用力而泛白。车载电台突然插播紧急新闻,报道省城某工地发现一具无名女尸,初步判断为三个月前失踪的开发区拆迁户。
钟长河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猩红:掉头去省检察院。
凌晨两点的省检察院灯火通明,检察长办公室的灯光刺破夜色。钟长河看着法医刚送来的尸检报告,死者肋骨断裂七根,胃里残留着安眠药成分。他想起白天在卷宗里看到的照片,那个笑靥如花的女人曾举着还我家园的牌子跪在管委会门前。
钟省长,省政协副主席刚才打来电话,李秘书的声音带着疲惫,说张强的案子能不能先放放,下周全国政协视察团要来我省调研......
让他们尽管来。钟长河打断他的话,在逮捕令上签下名字,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格外清晰,就从这个案子开始,让所有人都看看,这省里到底谁说了算!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全省十七个地市同时展开抓捕行动。电视台的早间新闻破例插播了省纪委的通报,当张强戴着手铐被押上警车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时,无数曾在开发区拆迁中蒙受损失的百姓,自发走上街头燃放鞭炮。
钟长河站在省政府大楼的露台上,望着远处晨雾中的城市轮廓。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中纪委发来的短信:坚决支持你肃清腐败的决心,中央就是你的后盾。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转身走向办公室——那里,关于全省产业升级的规划书正静静躺在案头,等待着他点燃新的战火。
秋风卷起他的风衣下摆,猎猎作响。这位铁腕省长知道,斩除开发区这颗毒瘤只是开始,真正的硬仗,现在才刚刚打响。而那些潜藏在暗处的野心家们,此刻想必正透过窗帘缝隙,惊恐地注视着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新任省长,如同注视着一柄即将劈开沉疴痼疾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