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一号办公楼的灯光在深夜十一点依然亮着,钟长河指间的香烟燃到了过滤嘴,烫得他猛一哆嗦才回过神。办公桌中央摊着那份加密的暗访报告,最刺眼的一行字被红笔圈了三道——开发区管委会主任赵立群,原常务副省长张启明外甥,近三年经手项目资金流失率高达47%。
毒蛇...钟长河低声自语,将烟蒂摁灭在景德镇瓷制烟灰缸里。玻璃窗外的城市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像极了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秘书小陈送来的安神茶早已凉透,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正沿着龙纹杯托缓缓滑落,在红木桌面上洇出深色痕迹。
三天前常委会上,当组织部长提名由赵立群负责开发区二期工程时,几位老资格的常委交换的眼神至今清晰如昨。那是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如同在平静水面下悄然摆动的蛇尾。钟长河当时只是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如刀。
陈秘书,明早九点安排开发区汇报会。钟长河突然开口,让门口待命的小陈愣了一下。新省长上任不过半月,按惯例该先调研文教卫生这些软柿子,没人料到他会直接触碰开发区这颗烫手山芋。
另外,通知办公厅准备表彰文件。钟长河补充道,钢笔在指间灵活地转了个圈,就说开发区在经济下行期保持增长不易,要树立典型。
小陈脚步踉跄地离开后,钟长河我打开加密通讯器。屏幕微光中,他的侧脸线条冷硬如雕塑:让审计厅的人准备好,明晚七点在老地方汇合。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格外明媚,赵立群站在开发区管委会大楼前,看着缓缓驶来的黑色奥迪,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他特意换上了最合体的藏青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袖扣都是托人从香港带回的纯金款式。身后三十米长的红绸横幅在微风中猎猎作响——热烈欢迎钟省长莅临指导。
钟省长日理万机还惦记着我们开发区,真是让同志们心里暖洋洋的。赵立群快步迎上去,双手在腹前擦了又擦。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据说这是常年为工作熬夜累出来的功勋嗓音。
钟长河在车门处顿了顿,目光越过赵立群的肩膀,落在管委会大楼悬挂的全省优秀基层单位牌匾上。那块烫金牌匾的边角还泛着新漆的光泽,与周围斑驳的墙皮格格不入。
赵主任年轻有为啊。钟长河握住对方递来的手,指尖感受到那层精心保养的皮肉下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注意到赵立群西装内袋露出半截棕色皮夹,隐约可见某家高端会所的金色logo。
汇报会的气氛异常热烈。赵立群准备的ppt用了十二种动画效果,每一页都充斥着跨越式发展突破性进展这类滚烫的词汇。当讲到招商引资成果时,他特意提高声调:我们成功引进的新能源项目,预计年产值将突破八十亿大关!
会议室里响起礼貌的掌声,钟长河却突然翻到报告附录的财务明细表。这个数字...他修长的手指点在某行数字上,去年的设备采购单价,似乎比市场价高出不少?
赵立群脸上的笑容僵了半秒,随即用茶杯遮挡住微颤的嘴唇:钟省长明察秋毫!我们用的可是德国进口设备,带远程监控系统的。他按下遥控器,屏幕上立刻跳出几张模糊的设备照片,机器铭牌被恰到好处的阴影遮盖。
很好。钟长河合上文件夹,镜片反射着投影仪的白光,省里决定,下月初召开全省现场会,就放在开发区开。
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赵立群的喉结上下滚动,端茶杯的手指关节泛白:那...那真是太好了!我们一定做好准备工作!
返程的车队刚驶出开发区地界,钟长河就拨通了审计厅厅长的电话:通知所有人,今晚十二点准时行动。记住,关掉工作手机,用加密线路联系。
深夜的开发区管委会大楼像蛰伏的巨兽,只有财务部还亮着灯。赵立群的秘书小张正将一沓沓文件塞进碎纸机,机器吞吐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保险柜敞开着,里面的账本已经换成了提前伪造的副本,真正的原始凭证正躺在赵立群私家车的后备箱里,准备连夜转移到乡下老宅。
主任,都处理干净了。小张抹着额头的冷汗,碎纸机的纸屑桶已经堆满了。窗外突然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赵立群猛地扯开领带,手机屏幕上跳出十几个未接来电。最新的一条信息来自省办公厅的老熟人:我带审计和纪检的人过去了!
不可能!他一把掀翻办公桌,文件散落得到处都是。那些精心伪造的报表在空中飞舞,像一群折翼的蝴蝶。
当钟长河带着人出现在财务部门口时,正撞见赵立群将最后一本真账塞进碎纸机。纸屑机发出痛苦的咔嗒声,吐出半截还带着咖啡渍的报销单。
赵主任深夜还在工作?钟长河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却像探照灯般扫过办公室。墙角的灭火器箱子被挪动过,地面留下明显的方形印记。
赵立群突然爆发出神经质的大笑:钟省长这是做什么?突击检查?我要向张副省长举报你!他色厉内荏地挥舞着手臂,却在转身时撞翻了饮水机,水流在地板上漫延开来,倒映出他扭曲的面容。
钟长河蹲下身,从碎纸机里抽出那截幸存的报销单。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他看清了上面招待费三个字后面跟着的六位数金额。
张副省长已经在省纪委谈话了。钟长河站起身,将纸片递给身后的纪检干部,根据《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第八十八条,我们现在对你采取组织措施。
警灯的红蓝光芒透过百叶窗在赵立群脸上交替闪烁,将他精心维持的儒雅面具撕扯得支离破碎。钟长河走出管委会大楼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审计人员正一箱箱往外搬文件,在晨光中垒成整齐的方阵。
钟省长,发现这个。小陈递来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枚蛇形戒指。那是刚才从赵立群手上取下来的,蛇眼镶嵌的两颗绿宝石在朝阳下闪着幽光。
钟长河接过证物袋,对着光仔细看了看。戒指内侧刻着一行小字:蛰伏待机,一击必中。他冷笑一声,将证物袋扔进车里的垃圾桶。
通知下去,钟长河拉开车门,清晨的冷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现场会如期举行,不过主题改成警示教育。
奥迪车缓缓驶离开发区,后视镜里,那栋曾经象征着权力与财富的大楼越来越小。钟长河打开车窗,让带着湿气的晨风灌进车厢。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那些盘踞在权力阴影里的毒蛇,绝不会轻易放弃挣扎。
手机震动起来,是纪检委书记的加密电话。钟长河按下接听键,听见对方沉稳的声音:老张那边交代了,还有更大的鱼。
知道了。钟长河望着远处初升的太阳,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在大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告诉同志们,准备好打硬仗。
他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弹奏一首无声的战歌。这场与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钟长河很清楚,要赢得这场战争,他必须比毒蛇更隐忍,比狐狸更狡猾。
车窗外,城市正在苏醒。早高峰的车流开始涌动,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对某些人来说,这个清晨,注定是漫长而黑暗的。钟长河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暗访报告里的最后一句话:开发区的水,比想象的要深得多。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要用一场彻底的风暴,涤荡这片被污染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