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璟若接过那道明黄圣旨,指尖在锦缎上轻轻摩挲。他压低声音问道:“师兄,陛下可曾回复我那封密信?”
赵书翰嘴角微扬,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缄的信函。那火漆上盖着龙纹印记,在阳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陛下知你心急,特意命我亲自送来。”他顿了顿,“不过内容为何,愚兄却是不知。”
原来在捷报之外,王璟若还秘密上书李存义。信中详细剖析了契丹的威胁:“契丹如今已非昔日游牧部落,而是建制称国。其狼子野心,必在关中沃土。臣深知这些蛮夷久居苦寒之地,无日不垂涎我中原锦绣河山。此番突袭幽州,便是明证。今虽大破敌军,耶律阿保重伤垂死,其麾下精锐折损十之七八。然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臣请率精兵出关,将契丹金帐连根拔起。若除此枭雄,其各部必为汗位内斗不休。如此北疆可保百年太平,我朝方能全力对梁用兵。”
展开密信,李存义那熟悉的笔迹跃然纸上,字字力透纸背:“朕与高枢密等重臣反复商议,深觉爱卿所谋甚善。然孤军深入漠北,粮草补给恐有不便。特准你在云、幽二州境内调集粮草。契丹人擅骑射,朕已命符审拨一万铁骑随你出征。此行若成,当为不世之功;若事不可为,切记保全自身为上,速返关中。待平定梁国后再作计较。此信可示高行义,命其暂代幽州事务,务必严守机密。”
王璟若指尖轻捻信笺,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陛下果然知我心意。”他转向赵书翰,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师兄,这次怕是要劳你随我走一趟塞北了。”
赵书翰闻言一愣:“去塞北作甚?”待王璟若将密信内容详细说明后,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沉吟良久,赵书翰才缓缓开口道:“如今已是八月,再过些时候塞北便将降大雪,到时我等孤军于茫茫草原之中若是失了方向,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况且纵使陛下许你于云、幽二州就粮,但契丹一族游牧而居,一旦我军深入草原,后勤不济,如何能维持大军所需?”
这些顾虑句句切中要害,王璟若却不慌不忙,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师兄所虑极是。不过此番耶律阿保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哦?此话怎讲?”赵书翰疑惑地看向这位师弟。
“耶律阿保自立为帝后,在关外各处兴建了数座小城,又强迁大量汉民入住。”王璟若眼中精光闪烁,“届时我军便可占据这些城池为据点,辐射周边。况且这些北疆汉民多是自河东、河北等地掳掠而来,我们许诺助其返回故土。一来可充实关中人口,弥补连年战乱之损;二来亦可削弱草原各部实力,便于我军各个击破。”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师兄担忧的后勤补给,更是易如反掌。眼下正是秋高马肥之时,草原上水草丰美之处必有部落聚居。我军沿途劫掠其人口牛羊,何愁粮草不济?”
赵书翰听罢沉默良久,忽然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好!既然你已谋划周全,为兄便陪你走这一遭!久闻草原风光壮阔,却未曾亲见,此番正好一偿夙愿!”
待诸事安排妥当,王璟若率领赵书翰、常春、谢明君及千余广胜军亲卫离开幽州城,向云州进发。高行义一路相送,直至城外十里长亭。
“可惜陛下命我坐镇幽州,否则定要随你同往北疆一游。”高行义笑着拱手,眼中却闪过一丝落寞。
王璟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高兄不必遗憾。此去北疆,恐怕一年半载难以回返。你只需好生经营幽州,妥善安置返乡汉民。待小弟归来,咱们兄弟再联手南下,去梁国大闹一场!”
高行义重重点头:“此去北疆,你孤军无援,别的话我也不多说,只望你行事谨慎些,好好给契丹那些狼崽子个血的教训,让其终身不敢觊觎关中之地!”
王璟若抱拳躬身,随即翻身上马。千骑卷起漫天烟尘,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高行义望着那远去的背影,不禁长叹一声。当年他与王璟若同科武举,如今对方却已遥遥领先。这让他想起父亲在晋阳时的叮嘱:“璟若非常人也。他日我百年之后,你当倾力相助,则我高家必能长盛不衰。”
数日后,王璟若一行抵达云州。远远便望见城门外旌旗招展,符审正率领麾下众将早已列队相迎。王璟若连忙滚鞍下马,疾步上前躬身行礼:“末将不请自来,竟劳司徒大人亲迎,实在惶恐。”
符审闻言大笑:“王节使何必过谦,老夫在云州听闻你大破契丹,早已是心驰神往,恨不得能随你一齐上阵杀敌。因此前些时候收到圣谕,便早早准备,静待你前来。”说罢执起王璟若的手,携手入城。
州衙院内早已摆开盛宴。符审执意要让王璟若坐首席,二人推让再三,最终分宾主落座。符审举起鎏金酒樽,朗声道:“老夫先敬你一杯,贺你再立奇功!国有栋梁如你,何愁不能一统山河,再现盛唐荣光!”
王璟若举杯相碰,谦逊道:“司徒大人过誉了。末将始终是后学末进,这些年多得诸位老将军提携指点,方能有些许成就。只是...”他神色一黯,“可惜周副使一生为国,却...”
符审闻言,郑重地斟满一杯酒,缓缓洒在地上。酒液渗入地面,泛起细小的泡沫。“老夫与周威自布衣时便追随先帝南征北战。”他声音低沉,带着岁月的沧桑,“如今他先我而去,虽令人唏嘘,但大丈夫马革裹尸,总好过病榻缠绵。他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席间众人闻言,皆默然垂首。片刻后,符审话锋一转:“此次北征非同小可。老夫已将麾下最精锐的万余铁骑备齐,任你调遣。”他目光转向下首的杨兴业,“兴业跟随老夫多年,其用兵之道你也知晓。如今云州暂无战事,不如让他随你同往。一来他熟悉云州铁骑,可为你调度兵马;二来也好让他挣些军功,充作进身之资。不知你意下如何?”
杨兴业立即起身抱拳:“末将愿随节使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