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个宝贝女婿，不是前段时间一直嚷嚷着要去汉东镀金吗？”赵振华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他打的好算盘，想让那小子去汉东捡个漏，混点资历，回头好往上爬。结果呢？好家伙，金子没捞着，让你把整个金矿都给端了！你说他能不气吗？怕是连肺都要气炸了！”
祁同伟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上一世，钟家的那位女婿，可是在汉东风光无限。
这一世，风水轮流转了。
“对了，还有个好消息。”赵振华的声音压低了一些。
“我家老爷子那边，接到了点风声。公安部对你这次挖出七年前的命案，一举扳倒一个副级蛀虫，非常满意。”
“部里的初步意思，是打算给你记一个个人二等功。”
个人二等功！
对于祁同伟这样的干部来说，唯有这种由国家最高层授予的荣誉，才是最珍贵，最耀眼的政治资本！
然而，还没等祁同伟开口，电话那头，赵振华的话锋，却陡然一转。
“但是，同伟。”
赵振华的声音，沉了下来。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
祁同伟的心，提了起来，“赵哥，出什么事了？”
“事情倒是没出，但风向，要变了。”赵振华的声音，带着一种上位者洞若观火的犀利。
“你这次，风头太盛了。你和高育良这一手瞒天过海，虽然漂亮，但也等于把整个汉东省委，特别是沙瑞金，给得罪死了。”
“钟正国吃了这么大的一个哑巴亏，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你们汉大帮分崩离析。”
“我敢打赌，他下一步，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你们两个拆开。”
“他会告诉所有人，汉东不能只有‘汉大帮’一个声音。他会鼓动京城，让上面觉得，高育良一手遮天。”
“以后的事情，你祁同伟的面前，恐怕就没有高育良给你挡风遮雨了。”
祁同伟之前就想过了，扳倒赵立春，汉东情势会更加复杂，政治格局也会更加凶险。
他也想先斗垮钟正国那一派的人，但是赵瑞龙，他动了他最不应该动的人。
“赵哥，我……”
“你听我说完。”赵振华打断了他。
“汉东倒了一个赵立春，难道就不会有下一个王立春，李立春吗？”
“只要有权力这块肥肉在，就永远不缺饿狼。钟正国他们那一派，盯着汉东，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这一刀，虽然砍倒了赵家这棵大树，但也把树下的空地，给亮了出来。现在，无数双眼睛都盯着那块地呢！”
“你动了太多人的蛋糕，也成了太多人的眼中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祁同伟能听到赵振华那沉重的呼吸声。
“下一步，小心行事。”
“钟正国那条老狗，咬人，可是从来不出声的。”
“你现在是副省长，是公安厅长，是这次大案的首功之臣。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如履薄冰。”
“记住了，有时候，退一步，不是软弱，是为了更好地，一击致命。”
祁同伟握着手机，沉默了片刻。
“赵哥，我明白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份警告压在心底，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他更关心的事情。
“赵哥，瑶瑶……最近怎么样？”
提到女儿，祁同伟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电话那头的赵振华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情绪的变化，语气瞬间轻松下来，哈哈大笑。
“你这个当爹的，总算想起你那宝贝女儿了。”
“放心吧，好着呢。那丫头，懂事得让人心疼。在家里不吵不闹，见了谁都客客气气的，把我家老爷子哄得天天合不拢嘴，现在走哪儿都带着她，比带着景杰那小子还亲。”
听着赵振华的话，祁同伟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
然而，赵振华话锋一转，声音再次变得严肃起来。
“同伟，有句话，我得提前跟你交个底。”
“一个杀人犯的父亲，和一个手握重权的副省长父亲，这两者对以后景杰和瑶瑶的仕途，影响有多大，你应该比我清楚。”
“为了两个孩子好，有些善后的事情，还是要提前做好。”
赵振华的话，让祁同伟愣了片刻。
陈金默。
他可以给祁瑶最好的生活，最深的父爱，但他无法抹去，祁瑶的亲生父亲，是一个法律意义上的杀人犯。
这，将是祁瑶未来人生道路上，一个永远无法回避的污点。
尤其是以后，任何一个小瑕疵，都可以被政治对手无限放大的致命一击。
“赵哥……”祁同伟的声音有些干涩，“我明白。”
“明白就好。”
两人寒暄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祁同伟站在窗前，脑海里，思绪翻腾。
赵振华之前说的人情，到底会是什么事？
还有老师，扳倒了赵立春，立下这不世之功，他最终的去处，又会是哪里？
京城？还是留在汉东？
一个个未知数，萦绕在他心头。
半个月后。
京城的文件，正式下达。
《关于对赵立春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立案审查的决定》。
一纸公文，为这位曾经的汉东王，彻底钉上了棺材板。
与此同时，赵瑞龙的案子，也已经正式移交到了汉东省人民检察院。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如今赵立春这棵大树已经轰然倒塌，所谓的审查，不过是走一个程序。
等待赵瑞龙的，将是法律最严厉的审判。
……
汉东省看守所。
祁同伟推门而入的时候，赵瑞龙正蜷缩在墙角，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上那盏二十四小时亮着的灯。
一个多月的时间。
那个曾经在汉东不可一世，出入前呼后拥，挥金如土的赵公子，已经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形容枯槁，眼神空洞的中年男人。
他的头发油腻地黏在额头上，胡子拉碴，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听到开门声，他那浑浊的眼珠，迟钝地转了转。
当看清来人是祁同伟时，他的身体，猛地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