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永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呆呆地看着祁同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沿着脊椎，直冲天灵盖！
气性坏疽……骨髓炎……骨膜下剥离清创术……
这些冰冷专业的医学术语，从祁同伟这个公安厅长的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违和感与压迫感！
他以为祁同伟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在疯狂泄愤。
现在他才明白，这根本不是泄愤！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以医疗为名的，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处刑！
这个男人，在动手之前，就已经把所有的一切，包括最专业的医学知识，都研究透了！
他知道怎么做最疼。
他也知道，如何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甚至在医学上都站得住脚的理由，来包裹他那血淋淋的复仇！
疯子！
这个家伙，是个冷静到极点的疯子！
苏永看着祁同伟那张毫无波澜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恐惧。
“老苏，”祁同伟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打一针局部麻醉吧，再来一针镇静剂。创口也处理一下，别让他真的感染了。”
“我需要他活着，清醒地，在口供上签字画押。”
说完，祁同伟不再理会那个已经彻底瘫软成一滩烂泥的张涛。
他转过身，缓缓地，走向了另一张病床。
病床上，另一个杀手刘猛，正死死地睁着眼睛。
如果说，刚才他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自己的意志力比同伴更强。
那么现在，在亲眼目睹了那场“刮骨疗毒”的现场直播后，他所有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塌了。
他的身体，同样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那张故作镇定的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对于未知酷刑的恐惧。
“你都听到了。”祁同伟开口。
刘猛的嘴唇哆嗦着，没有发出声音。
祁同伟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了他那条同样被纱布包裹的腿上。
“他刚才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去核实。”
“如果，他说的，有任何一个字对不上……”
“或者有一丝隐瞒！”
祁同伟的嘴角，又一次，勾起了那抹森然的弧度。
“苏主任的这手‘骨膜下剥离清创术’，我想，你也会很想亲身体验一下的。”
“毕竟，这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保住你的腿。”
最后几个字，如同魔鬼的低语，彻底击溃了刘猛最后的一丝意志！
“山水庄园的老板刘宇！是他找的我们！”
“他说……他说要我们干掉你，事成之后，给我们一千万二百万美金！”
刘猛再也没有任何保留，将所有的事情，一股脑地全部倒了出来。
祁同伟缓缓站起身，脸上，那抹冰冷的笑意，愈发浓郁。
他没有再看那两个已经彻底崩溃的杀手，转身，走到了苏永的面前。
“老苏，谢了。”
苏永看着祁同伟，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知道，自己这个兄弟，从高小琴倒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死了。
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顶着祁同伟皮囊的，复仇的恶鬼。
“你自己……小心。”苏永的声音，沙哑干涩。
祁同伟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冰冷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京州市第一看守所。
深夜的看守所，比白天更添了几分压抑和森严。
一辆警车滑入大门。
车门打开，祁同伟从车上走了下来。
看守所的所长，早已经带着几名心腹，等候在门口。
看到祁同伟那张冰冷的脸，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连大气都不敢喘。
“厅长！”
祁同伟的目光，扫过众人，没有半分停留。
“刘宇，关在哪？”
“在三楼的特审室。”
“带我过去。”
“是！”
审讯室的铁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一股混杂着霉味和烟味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
房间里，灯光惨白。
一个穿着囚服，戴着手铐的男人，正坐在审讯椅上。
他看起来四十多岁，身材微胖，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即便是在这种地方，依旧努力维持着一个“体面人”的形象。
他就是山水庄园的真正老板，刘宇。
听到开门声，刘宇抬起头。
当他看清来人是祁同伟时，那张故作镇定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他认识祁同伟。
在汉东的地面上，不认识这位公安厅长的人，不多。
尤其是在山水庄园那种地方。
祁同伟没有说话。
他只是拉开一张椅子，在刘宇的对面，坐了下来。
然后，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质问，没有怒斥，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审讯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刘宇的额头上，开始有汗珠渗出。
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知道祁同伟为什么而来。
但他更知道，有些事，绝对不能认。
认了，就是万劫不复。
他是一个商人，他懂得权衡利弊。
只要他咬死了，不松口，背后的人，就总有办法把他捞出去。
赵家在汉东经营了这么多年，这点能量，还是有的。
许久。
祁同伟终于动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
青白的烟雾，在他面前缭绕，让他那张本就看不清表情的脸，显得更加模糊。
“刘总。”
祁同伟终于开了口，声音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山水庄园的生意，做得很大。”
刘宇的心，猛地一跳。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祁厅长……我……我那都是些正经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