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差点喊出季昌明，但是考虑到还要季昌明给他办事，就礼貌喊了一声季检。
但是他特意加重了侯亮平三个字，仿佛这名字本身就带着最高检的光环和分量。
电话那头的季昌明，声音听起来很温和，“亮平同志啊！找我什么事！”
“丁义珍的案件有重大突破！”侯亮平挺直了腰杆，瞥了一眼旁边好整以暇看着他的陆亦可，故意提高了音量，“他全招了！主犯是赵立春的儿子，赵瑞龙！丁义珍不仅交代了赵瑞龙向他行贿五千万现金的事实，还说赵瑞龙把一栋别墅送给了他，钱和行贿的协议书，都藏在那栋别墅里！人证、物证、书证俱全！”
“什么？！”季昌明的声音明显拔高了八度，“赵瑞龙？这么快就啃下来了？好！太好了！亮平同志，你真是我们汉东检察院的福将啊！”
听到这毫不掩饰的夸赞，侯亮平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才是应有的反应嘛。
“季检，事不宜迟，赵瑞龙在汉东势力很大，我担心他收到风声会立刻销毁证据。我准备马上带人去搜查那栋别墅，把证据固定下来！”
“对对对！必须马上行动！先固定现场，保全证据！”季昌明连声附和。
侯亮平心中一阵得意，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不满：“但是，季检，我在这里遇到了阻力。我们反贪局一处的陆亦可处长，以‘到下班时间’为由，把所有人都遣散了。现在，我命令她配合行动，她却以没有搜查令为由，公然抗命！”
他以为，季昌明会勃然大怒，然后一个电话打过来，狠狠地申斥陆亦可。
然而，电话那头，却陷入了长达数秒的沉默。
当季昌明再次开口时，那股子热情和激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四平八稳的官腔。
“嗯……亮平同志啊，这个……陆亦可同志嘛，我知道她，是个原则性很强的女同志。”
侯亮平的笑容僵住了。
原则性强？这是在夸她，还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只听季昌明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她说的……也有道理嘛。我们办案，一定要讲究程序正义。没有搜查令就去搜查，这是违规的，传出去影响不好。万一将来被告到法庭上，这些证据的合法性，也是要打个问号的。”
“亮平啊，你刚来，对我们汉东的情况还不熟悉。陆亦可同志这也是为了你好，怕你年轻气盛，急于求成，在程序上出了纰漏，将来被人抓住把柄啊！”
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合情合理。
可听在侯亮平的耳朵里，却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
什么叫为了我好？
他一个最高检下来的，需要一个地方检察院的处长来教他什么是“程序正义”？
这分明就是推诿！是和稀泥！是典型的官僚做派！
季昌明这个老狐狸，一听到是陆亦可，立马就变了脸！他不敢得罪陆亦可背后的人！
一股被轻视、被敷衍的怒火，直冲侯亮平的头顶。
他精心策划的、雷厉风行的抓捕秀，被这个老油条轻飘飘几句话就给按停了。
“季检，证据随时可能被销毁！”侯亮平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强调。
“哎呀，亮平同志，不要急嘛。”季昌明打起了哈哈，“办案子，就像下棋，要一步一步来。你先把申请材料准备好，我这边马上协调，保证以最快的速度给你批下来！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说完，不等侯亮平再反驳，季昌明就以还有个会要开为由，匆匆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侯亮平的脸黑得像锅底。
他猛地抬头，对上了陆亦可那双带着讥诮的眼睛。
他输了。
在这场与汉东本土势力的第一次交锋中，他完败。
他引以为傲的身份、背景、权力，在这些盘根错节的地方关系网面前，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无作用。
巨大的羞辱感，让他浑身发抖。
他侯亮平，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他没有再跟陆亦可多说一个字，而是猛地转身，快步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再次掏出了手机。
电话那头，传来妻子钟小艾温柔的声音：“亮平？事情还顺利吗？”
听到妻子的声音，侯亮平满腔的怒火和委屈，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顺利？顺利个屁！”他压低声音，但语气里的暴躁却掩饰不住，“小艾，我跟你说，这个汉东，就是个烂泥潭！从上到下，全是问题！”
“那个检察长季昌明，就是个老油条，老滑头！我把赵瑞龙这么大的线索报上去，他居然跟我打太极！”
“还有下面的人，一个个都当我是外来户，给我搞软抵抗！有个叫陆亦可的女处长，仗着自己有点背景，当众给我难堪，指挥不动，完全指挥不动！”
他添油加醋地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孤胆英雄，在对抗整个腐朽、排外的汉东官场。
“我算是看明白了，沙瑞金书记请我来，就是把我当枪使！这帮地头蛇，根本就没把我这个局长放在眼里！”
钟小艾静静地听着丈夫的抱怨，等他说完，才平静地开口：“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侯亮平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给季昌明打个电话。”
他知道，自己出面，效果有限。
但钟小艾出面，分量就完全不同了。她代表的，是钟家的态度。
“我知道了。”钟小艾没有多问，“等我消息。”
“好，小艾，等我休息回去，就给你下面吃，在给你煎两个蛋，把你喂的饱饱的，就当是感谢你了！”侯亮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腻和谄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