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贺, 唐津城,烛火在深夜的天守阁内摇曳,将几张凝重面孔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如同鬼魅。
“三日……不,根据溃兵回报,金石城的抵抗,在一天内就已瓦解。” 肥前藩主锅岛胜茂声音干涩,将一份满是污渍的书状,放在榻榻米上。
他是幕府委派的“九州沿海总奉行”,负责协调对唐战事。
下首坐着的是幕府,派来的老中笔头(首席老臣)酒井忠胜的代表,以及萨摩藩岛津家、长州藩毛利家等西国大名的重臣。
而在他们面前的是,几名侥幸逃回的对马岛武士,此时正以头抵地,颤抖地复述着那场噩梦。
“……唐船如山,炮火如雷,其铳炮连环,射程极远,我军铁炮弓矢不能及也……其军临阵不乱,遇伏则迅速结阵反击。
更有轻便重炮随军,山道亦可行走,威力骇人……” 武士言语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
“宗家大人在金石城下……率我等决死冲锋,然未及敌阵三十步,便已‘玉碎’!”
最后两个字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头,天守阁内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酒井忠胜的代表,一位面容刻板的老者松平信纲缓缓开口,低沉道:“诸君,对马之失,已证实我等先前一切臆测,皆为虚妄。
唐军的战法、兵器,与我等所知之战阵,已有云泥之别,海上决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环视众人,厉喝:“当下之策,唯有彻底放弃在海上,及滩头击溃敌军的幻想,一切部署,皆应以‘诱敌深入,层层消耗,待其疲敝,伺机反击!”
锅岛胜茂仿佛被这句话点燃,回应道:“我已经下令!自唐津至长崎,所有沿海‘总清野’! 粮食搜走!房屋烧掉!水井投毒,船只全部凿沉!
一粒米,一滴干净的水,也绝不留给唐寇!”
松平信纲在地图上划过,一道道弧线:“放弃一线!以长崎、佐贺、博多为中心防御。
沿途所有山城、砦垒,都要变成吸血的钉子!多良岳、筑后川,就是我们的绞肉场!
每一座山头,每一条溪流,都要让唐军付出血的代价!我们不求速胜,只求……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感到疼痛!”
“正面合战是送死!” 萨摩藩的家老嘶声道,眼中闪烁着孤狼般的光。
“我们必须化整为零!组织‘落武者狩’小队,潜入山林,像幽灵一样!夜里去袭扰他们的营地,烧掉他们的粮草,用我们的铁炮,在暗处狙杀他们的军官!让他们的火炮,在黑夜密林里变成瞎眼的铁疙瘩!”
长州藩的代表立刻接口,语气急促:“把所有藩国的铁炮集中起来!组建‘遴拔铁炮队’,把最好的弹丸和火药,留给最好的射手!
主力特别是骑兵,必须隐藏起来,藏在熊本、八代!等待唐军深入内陆,补给线拉到极限,人马困顿之时……那将是我们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这最后的机会,他说得如此没有底气。
松平信纲坐回原位,阴影笼罩了他半张脸:“快船已前往江户……祈求神风,是稳定民心之举。
而我们要做的,是派出所有的‘忍者’与‘乱波’,像水滴渗入沙地一样,钻进唐军的营地!、
找到他们的粮仓,摸清他们指挥官的位置,画出他们炮兵阵地的图纸!这是用阴影对抗大唐的唯一方法!”
很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条条策略被制定出来,看似周密却更像是为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撰写挽歌。
每一条策略的背后,都意味着无数武士和足轻的牺牲,意味着城池被放弃。
天守阁内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悲壮,他们是在用整个九州的血肉之躯,去赌一个渺茫的“万一”,万一他们赢了呢?只要赢了.....
锅岛胜茂最后站了起来,手按在刀柄上,环视这些西国最有权势的男人们,震声道:
“诸君……神国的脊梁就在吾等肩上,摒弃前嫌吧!此战,无分萨摩、长州、肥前……唯有日本!
即便……即便要将九州化为焦土,即便要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让那些唐寇记住——征服这片土地,需要付出的代价,远超他们的想象!”
天守阁外,夜色浓稠如墨,对马岛的烽火已然熄灭,但更大的阴影正伴随着,唐军舰队破浪的声响,向着九州的海岸线步步紧逼。
.................
黎明前的海面被一层薄雾笼罩,九州起伏的海岸线,在视野尽头犹如蛰伏的巨蟒。
在这片被后世称为“铁火风暴”的海域,大唐帝国远征舰队的主力,已然露出了它的獠牙。
旗舰“定远”号,这艘象征着帝国最高造船工艺,与武力的头等战舰,如同漂浮的木质坚城,矗立在舰队中央。
其三层连续炮甲板上,超过一百门黑洞洞的炮口已然探出,钢铁在晨曦中泛着幽光。
征倭大将军,靖海侯郑芝龙,立于高大的艉楼,目光如铁,扫过远方轮廓渐显的长崎港。
他身后,赤龙旗在渐强的海风中,猎猎鼓荡,仿佛战意凝为实体。
参将马渡放下黄铜望远镜,语气带着一丝轻蔑:“大将军,倭寇学乖了,长崎的炮台都被增设和加固过,甚至还把炮垒修得靠后,是想避开我主力舰的雷霆一击,专打我登陆舟师的主意。”
闻言,郑芝龙嘴角勾起,无谓道:“螳臂当车徒增笑耳,传令:施琅部前出进入炮击阵位,目标,所有可见及侦测到的岸防营垒,覆盖炮轰犁地三尺。
东海舰队警戒侧翼,所有哨船、快艇前出侦察防范火攻船,运兵船待炮火准备后向预定滩头登陆。”
命令通过旗语,迅捷的舢板,传遍整个庞大舰队。
海面上,以数十艘二等、三等战船为骨干的黄海舰队,开始缓缓转向。
巨大船身劈开墨蓝色的海水,侧舷密密麻麻的炮窗宛若巨兽睁眼,让与之为敌者,令人不寒而栗。
水兵们赤裸着上身,在军官的号令下,进行最后的装填瞄准,滑轮与绳索的摩擦、炮门闭合的金属撞击,汇成嘈杂的战争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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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崎港方向,倭军炮垒上的守军早已严阵以待,但当那片桅杆如林的庞大舰队,如同移动的黑色山脉缓缓压近时,空气中紧绷的斗志,开始被恐惧悄然侵蚀。
年轻武士小野次郎扶了扶头上的阵笠,试图稳住呼吸,但目光却无法从海平面上,那密密麻麻的桅杆上移开。
他低声对身旁的老兵岛田说道:“岛田桑,我……我从未想象过,船可以造得如此巨大,这真的是凡人所能驾驭的力量吗?”
岛田脸上刀疤,在紧绷的面皮上微微抽动,他啐了一口,粗声回答:“次郎,收起你的怯懦!他们有坚船利炮!可我们有钢铁意志!
记住,无论船多大,操纵它们的终究是人!是和我们一样血肉之躯的人!”
说完,他紧了紧握刀柄的手,心中暗忖:当年在朝鲜见到的明国船只,与眼前这些巨舰相比,简直如同渔舟。
不远处,足轻们聚集在矮墙后,不安的情绪像瘟疫一样蔓延。
“看那炮窗……一层,两层,三层……天照大神啊,一艘船怎么能装下那么多大炮?”有足轻忍不住颤抖。
“闭嘴,良介!” 小队长低声呵斥,但他自己的额头也布满汗珠。
“我们的炮垒经过加固,我们的武士勇武无双!唐寇想要上岸,就得用血来换!”
然而他的鼓舞,在一眼望不到边的舰队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恐惧的等待中,远方唐军的水师舰队,侧舷骤然迸发连绵不绝的闪光,如滚滚雷鸣,吞噬了黎明前的最后一丝晦暗。
(江户条约,我打算照搬辛丑条约,禁止在江户以及周边沿海驻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