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这位最伟大的、同时也是最擅长添油加醋的故事家与发酵剂,从来不会让任何传奇止步于它原本的模样。宁宴的故事,早已如同投入三界这口巨大池塘的一颗石子,起初只是泛起“软饭王”的涟漪,随后演变成行走的机缘风暴、各族势力绞尽脑汁争相讨好的中心,再到如今开枝散叶、家族鼎盛得让天道都似乎要侧目几分。他的经历,早已超越了个人奋斗史的范畴,在三界无数修士茶余饭后的谈资中,在坊间流传的话本里,甚至在一些宗门秘而不宣的典籍记载内,演变成了各种玄乎其玄、细节丰满到连当事人听了都要愣上三愣的神话版本。
而在这些层出不穷、版本各异的传说里,有那么一条,以其奇特的切入点、美好的寓意以及某种难以证伪的“灵验”色彩,力压群雄,成为了流传最广、信众最多、同时也最让那六位与他命运紧密相连的道侣心情复杂、哭笑不得的“顶流”传说。那便是:
“诚心祈求软饭王宁宴祝福,世间有情道侣必能破除万难,终成眷属,大道同行不孤单!”
这条传说的具体起源,就像许多民间信仰的源头一样,早已湮灭在时间的尘埃里,变得不可考证。或许,其最初的苗头,源自于当年那场轰动仙界的盛大比斗中,宁宴随手分发、却意外成就了几段良缘的“祝福点心”事件,在经过无数张嘴巴的夸张演绎后,点心变成了蕴含无上姻缘道则的神物,宁宴也顺势升级为掌管缘分的隐形大佬。又或许,是那次他于山涧旁无意中点化灵鲤,那对锦鲤从此形影不离的浪漫景象,被富有想象力的旁观者附会成了姻缘天定的象征,而宁宴自然就成了那位执掌红线的高人。再或者,是某些曾经在人生低谷或修行瓶颈时,意外得到过宁宴一丝微不足道的善意——可能只是他随口的几句点拨,可能是品尝过他心情好时分发下去的寻常灵果——的修士,最终真的与心仪之人克服了重重阻碍,幸福地走到了一起,这种小概率事件在“幸存者偏差”的作用下被无限放大,所有的功劳便都归到了宁宴那玄乎的“祝福”之上。
总之,经过无数张渴望美好、乐于见到圆满结局的嘴巴,一代又一代、添油加醋、踵事增华的口口相传,宁宴在广大渴望道侣、追求一段灵犀相通、大道同行姻缘的修士(尤其是那些正值怀春年纪、或是在情路上磕磕绊绊的男女修士)心中,其形象发生了奇妙的嬗变。他从一位实力强横、气运逆天的传奇强者,一位家族和睦令人艳羡的丈夫与父亲,悄然演变成了一位近乎专业的“姻缘神”、“道侣终极庇护者”的特殊存在。甚至在某些地区的民间信仰里,其地位隐隐有向传统月下老人看齐的趋势,只不过他这位“月老”比较特别,是靠“吃软饭”成就巅峰,然后反过来保佑别人也能找到优质“软饭”……或者说,找到理想道侣。
于是,一幅让知情者忍俊不禁、让当事人扶额叹息的三界奇观,便悄然形成了:
在一些偏远的、灵气不算充沛的星辰世界,或是某些修士探索发现的隐秘秘境角落,甚至是一些规模不小、门规森严的大宗门内部,某些女修(偶尔也有男修)的私密洞府深处,开始悄然供奉起宁宴的画像或是精心雕刻的小型雕像。这些画像通常极尽美化之能事,将宁宴描绘得丰神俊朗、眉目温和,嘴角永远挂着一抹仿佛能洞察人心、又带着祝福意味的微笑。而画像中最不可或缺的标志性元素,便是他腰间那枚由六位道侣心意交织炼制、光华流转的“六灵同心结”,这枚同心结在画像里往往被画得格外醒目,甚至熠熠生辉,仿佛它就是姻缘祝福的力量源泉。画像或雕像之前,往往不会供奉血腥的牺牲或沉重的祭品,而是摆放着各种象征美好姻缘的物件:比如并蒂生长的灵果、精心编织的红线、寓意团圆的灵玉,甚至还有一些羞答答的、用上好玉简刻录着心仪之人名讳和生辰八字的“情书”,仿佛通过这种方式,就能让冥冥中的“软饭王”看到自己的诚心。
更令人绝倒的是那些伴随着香火供奉的祷词,若是让宁宴本人亲耳听到,怕是能让他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信女诚心祈求软饭王……啊呸呸呸!是姻缘上仙、道侣天尊宁宴大人!保佑弟子能与隔壁灵药峰的xx师兄情意相通,他这次外出历练千万要平安归来,然后……然后能注意到弟子新炼制的这瓶清心丹……” 一位年轻女修在画像前念念有词,脸颊绯红。
“至高无上的宁宴老祖在上,信男焚香祷告,求您老人家显显灵,让我家那道侣,就是那个炼器炼得脑子都成铁疙瘩的傻丫头,早点开开窍吧!别再盯着她那破炉子看了,看看我啊!” 一个粗豪的体修汉子,却用最卑微的语气祈求着。
甚至衍生出了相关的“祝福”衍生品黑市。一些胆大包天的商人,或者干脆就是骗子,开始兜售号称“蕴含宁宴老祖一丝祝福气息”的玉佩、手链、发簪等饰品,更离谱的还有模仿当年“祝福点心”造型的灵食零食。这些东西做工粗糙,气息驳杂,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假冒伪劣产品,但其价格却被炒得极高,而且往往还供不应求。购买者心知肚明这些东西九成九是假的,但依旧心甘情愿地掏空腰包,只为求一个“万一灵验”的心理安慰,仿佛买了这玉佩,就能离得到“软饭王祝福”更近一步。
最玄妙的是,这些看似荒诞无稽的行为所产生的无形“信仰”或“香火念力”,竟然真的开始以一种玄之又玄、难以完全用道理解释的方式,跨越千山万水、无尽星河,缓缓地、丝丝缕缕地向着宁宴所在的洞天福地汇聚。虽然这点来自于痴男怨女的念力,对于如今修为已臻化境的宁宴来说,在灵力增长方面简直是杯水车薪,微乎其微,但这却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关乎因果与气运的羁绊,如同无数根纤细却坚韧的丝线,将他与三界众生的某一部分愿望连接了起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被成神”,宁宴身边的六位道侣,反应也是各异,充分体现了她们各自的性格:
风摇筝最先得知这个消息,当场笑得前仰后合,毫无形象地拍打着身旁的炼器台,差点把一件半成品法器震碎:“哈哈哈哈哈!哎哟我的老天爷!宁宴,你现在可了不得了!从‘软饭王’升级成‘送子观音’……啊不对不对,是‘送道侣观音’了!怎么样,要不要本宗师发发善心,给你设计个专属神像?手里不拿玉净瓶,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香飘万里的软饭如何?保证是三界独一份!”
慕瑶则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绝美的容颜上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淡然:“世间痴男怨女,情劫最难渡过。自身不敢努力或无力争取时,便总喜欢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传说与外力。殊不知,缘分二字,最是强求不得,也最是外物难助。” 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怜悯。
苏婉清微微蹙起秀眉,作为剑心通明的修士,她对这种牵扯众多的外力最为敏感:“此等凭空而来的香火愿力,看似无害,实则牵连因果甚大。众生祈愿,皆有所求,满足则感念,不遂则生怨。这并非精纯的信仰,而是掺杂了太多私欲的纠缠,恐非善事,宜早做决断,斩断这莫名联系。” 她的建议一如既往地直接而干脆。
汐月闭上眼,仔细感知着那些汇聚而来的、微弱却源源不断的念力,她的生命本源感知对此更为敏锐:“这些念力虽杂乱无章,源自个人的小情小爱,但其中蕴含的祈愿大多纯净,是渴望美好、向往陪伴的善意。从能量性质上说,倒也无甚害处,只是……这缘由着实令人啼笑皆非。夫君这下,算是跳进星河也洗不清了。” 她嘴角弯起一抹莞尔的弧度。
赤娆的反应则最为火爆,她一双美眸圆睁,呲了呲牙,露出尖锐的小虎牙,妖力都有些不受控制地外泄:“是哪个杀千刀的混蛋画的画像?竟敢把老祖宗画得这么弱不禁风、一副小白脸模样!我们家宁宴那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下次让老娘抓到是哪个家伙在背后搞这种画像流传,非扒了他的皮做鼓不可!” 她气得尾巴(如果现出原形的话)都要竖起来了。
而作为大夫,叶青竹考虑得最为深远,也最为头疼。她指尖快速掐动,天机推演之术运转到极致,试图厘清这看似荒诞现象背后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传说一旦成形,便如同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再难轻易遏制。这会让他与三界众生,尤其是那些心怀情愫的修士,产生更深层次、更广泛的因果纠缠。福兮祸所伏,这股力量若引导不当,或被有心人利用,后果难料。需得谨慎应对。” 她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忧色。
而处于这场莫名风暴最中心的宁宴本人,在从各种渠道(主要是风摇筝带着夸张笑声的讲述和赤娆愤愤不平的抱怨)得知自己竟然成了三界公认的“姻缘神”后,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先是极度愕然,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然后是深深的无奈,抬手揉了揉眉心;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了复杂意味的苦笑。
他走到洞府门口,目光仿佛能穿透层层空间,看到那些虽然肉眼看不见、但在他这等境界感知中却如同萤火虫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带着粉色光晕的姻缘愿力丝线,忍不住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吐槽道:“我这‘软饭王’的名头,看来是刻在三界天道基石上了,这辈子乃至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甭想摘掉了。现在倒好,直接从‘吃软饭的’晋级成‘管人吃软饭(找道侣)的’了。我这算是……行业拓展?还是被迫转职?”
就在宁宴和六位道侣对此事感到又好气又好笑,聚在一起商讨该如何处理这意外得来的、烫手山芋般的“香火”问题时,一名负责监控叶家外围动向的子弟神色匆匆地前来紧急禀报:
“禀老祖!各位主母!大事……有点奇妙!外界关于老祖您掌管姻缘的传闻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了!现在甚至……甚至开始有修士自发组成团体,自称什么‘求缘会’、‘道侣盟’,不远亿万星河,耗费大量灵石传送而来,就为了在咱们家族山门之外,找个风水好的地方遥遥远拜,磕头上香,希望能沾染到老祖宗您一丝一毫的‘姻缘祝福’气息!而且,据值守弟子暗中观察,这些前来膜拜的人群里,似乎还混杂了一些……气息感觉古老而强大、不似寻常修士的存在,目的不明!”
叶青竹闻言,神色顿时一凛,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光芒:“树欲静而风不止。这看似荒诞无稽的传说,汇聚的愿力与关注超乎想象,果然会吸引来一些我们意想不到的、福祸难料的‘麻烦’。”
宁宴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摩挲着腰间那枚温热的、由六位爱侣心意编织而成的同心结,目光深邃地望向山门方向,那里,隐约已经可以看到一些零星的遁光落下,更有一些微弱却执着的祈愿之力,如同飞蛾扑火般汇聚而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也有一丝面对未知变数的深邃。
“香火供奉不断,是福是祸,或许就在我的一念之间如何引导,也在于……” 他顿了顿,声音平静无波,“那些被这‘姻缘神’名头吸引而来的,究竟是真心求缘的痴情人,还是别有用心的……不速之客。”
个人的传奇,终将演变成众生的信仰。而信仰这股力量,自古以来,便是既能载舟,亦能覆舟,是最温暖的光,也是最危险的火焰。宁宴这顶“软饭王”的帽子,这次怕是扣得更加结实,还镶上了一圈名为“月老”的金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