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罪崖底,光芒散尽,景象清晰。
预想中王多鱼粉身碎骨的场景并未出现。他依旧站立着,只是身形摇摇欲坠,脸色苍白如金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他体外那层由守心玉和自身道韵构成的双重防护早已破碎不堪,衣衫褴褛,身上布满了被剑气割裂的细小伤口。
然而,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地盯着前方。
那柄无名罪剑依旧被无数锁链缠绕在黑色基石上,但剑身却不再剧烈震颤,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僵直”状态。剑格下方三寸处,那个原本闪烁着幽暗光芒的“接口”,此刻被一团不断蠕动、变幻的暗金色符文牢牢包裹、覆盖!符文与接口接触的边缘,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规则层面的对抗。
王多鱼那倾尽全力的“债务置换契约”,成功了!他强行以自己的规则,暂时“覆盖”了那个幽冥接口,中断了它与外界的联系!
但代价也是巨大的。为了承受罪剑那含怒一击的余波和幽冥接口的反噬,他几乎耗尽了所有力量,混沌债丹上的裂纹扩大了几分,丹体上除了原本缠绕的凶煞剑债与幽冥死气黑线外,又多了一道更加深邃、如同烙印般的暗金色契约纹路——那是强行签订并维持这道“置换契约”所留下的“契约之债”!
这道“异债”如同一个贪婪的寄生体,不仅时刻抽取着他的道力维持契约存在,更与之前的两种异种气息形成了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三角平衡。他此刻的状态,可谓内外交困,油尽灯枯。
“成……成功了?”债灵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在王多鱼脑海中响起,“你竟然……真的暂时封印了那个接口!罪剑的意念……它平静下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债灵的话,那僵直的罪剑,剑身上流转的暗红血光渐渐内敛,那股充斥空间的狂暴凶煞意念,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虽然依旧能感受到其蕴含的恐怖力量,但那种主动的攻击性与毁灭欲,却大大降低。它仿佛陷入了一种困惑与审视的状态,在默默感知着剑身上那个被“异物”覆盖的接口。
王多鱼强撑着没有倒下,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封印间隙时间有限,一旦过去,封印之力恢复,外部的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届时面对可能重新暴走的罪剑,他必死无疑。
他艰难地移动脚步,想要循着原路返回。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异变再生!
那被暗金色符文覆盖的接口处,猛地传来一股极其强烈的排斥力!并非来自罪剑本身,而是来自于那枚“幽冥引煞符”残留的、隐藏在接口深处的本源印记!
与此同时,被王多鱼贴身收藏的那枚被层层封印的幽冥引煞符(仿制品),仿佛受到了召唤,竟剧烈震颤起来,表面的封印符文明灭不定!
“不好!”王多鱼和债灵同时惊呼。
那接口深处的幽冥印记,竟然试图通过同源感应,强行引爆外界的符箓,利用爆炸产生的幽冥力量冲击,来冲破这层“债务置换契约”的覆盖!
一旦让其得逞,不仅前功尽弃,爆炸的幽冥力量与失控的凶煞剑债结合,可能瞬间摧毁整个镇罪崖的封印!
千钧一发之际,王多鱼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
他非但没有加固对外界符箓的封印,反而主动撤去了大部分封印之力,只留下一丝最核心的隔绝!
然后,他操控着那枚躁动不安的符箓,将其猛地掷向……那被契约覆盖的接口!
“你不是想要吗?我给你!”王多鱼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系统!引导能量!债灵!准备承接冲击!”
他要借力打力,祸水东引!既然那幽冥印记想要引爆符箓冲击契约,他就主动送上门,但将爆炸的核心,引导向那印记本身!
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在两个毁灭性能量源之间走钢丝!
符箓如同离弦之箭,射向接口。在接触到那团蠕动暗金符文的瞬间,符箓轰然引爆!
轰隆——!
漆黑的幽冥死气与暗红色的凶煞剑债猛烈碰撞、交织、湮灭!恐怖的爆炸冲击波在狭小的镇罪崖底部肆虐,将王多鱼如同破布娃娃般狠狠掀飞,撞在冰冷的崖壁之上,骨头都不知道断了几根。
而爆炸的核心,那团覆盖接口的暗金符文剧烈闪烁,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冲击。符文下的幽冥印记发出了尖锐的、充满不甘的嘶鸣,光芒急速黯淡,最终彻底湮灭!连同它试图连接的那个遥远源头的感应,也一同被炸断!
王多鱼赌赢了!他以自身重伤为代价,利用敌人的力量,摧毁了敌人的后手!
爆炸的余波渐渐平息。
王多鱼瘫软在崖壁下,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模糊,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强撑着。混沌债丹黯淡无光,布满了裂纹,仿佛随时会碎裂。三种异债(凶煞、幽冥、契约)在其上纠缠,达到了一个危险的临界点。
那罪剑依旧保持着僵直状态,剑格处的接口被一层相对稳定下来的暗金色契约符文覆盖,不再散发幽冥波动。它似乎彻底安静了下来,连原本那庞大的凶煞之气都内敛了许多,仿佛在……消化?或者说,在适应这种新的状态?
债灵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与一丝奇异:“成功了……接口被彻底隔绝,幽冥的印记消失了……而且,我感觉到,罪剑的意念……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它不再那么纯粹地充满毁灭,好像……多了一丝……‘疑惑’与‘审视’?”
就在这时,封印的“换气”间隙结束。崖壁上那些灵力锁链重新光芒大盛,强大的封印之力如同潮水般回归,将镇罪崖内部与外界再次隔绝。
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青虹不顾一切地冲入剑冢,落在债山顶端,正是感应到内部恐怖波动、心急如焚的洛风。当他看到镇罪崖恢复平静,而王多鱼的气息虽然微弱却并未消失时,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然而,无论是洛风,还是勉强维持意识的王多鱼,亦或是感知到变化的债灵,都未曾注意到——
在那次剧烈的爆炸中,一点微不可查的、融合了最精纯的凶煞剑债本源、幽冥死气精华以及王多鱼契约道韵的……暗红与幽黑交织的奇异晶粒,从爆炸核心溅射而出,悄无声息地……没入了王多鱼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融入了他那布满裂纹、缠绕异债的混沌债丹最深处。
那晶粒如同一个沉睡的种子,散发着不祥与机遇并存的气息。
王多鱼拼尽全力,化解了一场席卷青云的危机,却也在自己道基的最核心处,埋下了一个无人知晓的、更大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