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皇帝的话,青樱几乎要反唇相讥了。什么宠爱,不过是如逗弄一条小猫小狗般,高兴时千娇万宠,不高兴时弃若敝履。女儿如此,妃嫔更是如此。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纷乱的想法,青樱柔顺道:“皇上肯惯着臣妾,是臣妾的荣幸,但臣妾是万万不敢恃宠生骄的。”
皇帝语中带着玩味:“是么,金贵人可是在朕面前告了你好大一状。”
青樱笑眯眯道:“宫中妃嫔都在为大行皇后举丧,怎么金贵人还能偷偷来向皇上告状呢?这般不守规矩,看来臣妾回去还得罚她。”
皇帝禁不住笑了:“罢、罢。朕不为金贵人抱不平了,也省得你还要罚她。”
“臣妾何尝是自己想罚她呢?叫雪蘅掌掴她,臣妾还怕那丫头手疼呢!若非金贵人实在不成样子,臣妾未必愿意做这个恶人。金贵人怕是不敢和皇上说,臣妾打她是因为她在灵堂前不尊重的缘故吧?”
皇帝蹙眉道:“她只说你太过霸道,连句实话也不让人说,朕还以为是她又犯了老毛病,当下也没理会。”
青樱轻哼一声:“金贵人是有搬弄是非的毛病。往日姐妹间说说笑笑也就罢了,向来死者为大,她敢在灵位前放肆,想来是心中毫无忌讳,才会这般无礼。臣妾打她也不单单是为了惩戒,更多的是想让她吃个教训,行事不要太过肆无忌惮,以免又起什么歪心思。”
皇帝听了深以为然:“不错,金贵人这几年虽好些了,但眼见朕有所宠幸,便不复刚解禁时的小心谨慎,是该给她个教训。后宫和谐,朕才能安心。”
青樱心中腹诽,皇帝既然知道金玉妍的性子,就该少宠爱她些,不过是放不下这样一个娇媚的礼仪人罢了。
心里这么想着,青樱面上只是赞同:“皇上说的是,臣妾也不愿苛刻了金贵人,只跪了半个时辰就叫她回去了。金贵人还能来向皇上请安,想来是无事的。”
皇帝含糊了几句,并没再说金贵人的事,随口问起丧仪上的情形来。青樱挑拣了几件事说了,皇帝也只是点点头,并没什么意见。
青樱却想起来养心殿的另一个目的:“皇上,过几日就是大祭礼了,届时宣读祭文,总要为大行皇后拟一谥号的。皇上可有决断,是请内阁拟了来,还是皇上亲自来拟呢?”
皇帝闻言便有些不耐:“此事不急。皇后生前功过,再没有人比朕更了解了,内阁所拟谥号,不过是挑几个好看的字眼,未必与皇后相衬。过几日朕会亲自为皇后择一谥号的。”
青樱赔笑道:“是,皇上与大行皇后伉俪情深,臣妾不过白说一句罢了。”
皇帝笑了一声,语意不明:“你不是白说一句。这是你素日的周到,事事都替朕想到前头,生怕皇后的丧仪有什么不体面的地方。”
青樱心知不好,皇帝深恶皇后,而她却在丧仪上事事妥帖,更为此罚了金贵人,怕是已叫皇帝心生不满了。心下又是厌烦,方才他还赞同处罚金贵人一事,更称赞青樱的周到,现下又觉得太过,当真反复无常。
他能如此,青樱却不能,连忙起身下拜,正色道:“臣妾不知皇上与大行皇后夫妻之间的事,但臣妾知道,大行皇后的丧仪如何,亦是皇上的颜面。臣妾唯恐堕了皇家风范,不敢不尽心。”
皇帝扶她起身,脸上仍是一丝笑意也没有:“若皇后不堪呢,贞贵妃仍要让万民对她推崇备至么。”
青樱不敢坐,惶恐道:“臣妾私以为,大行皇后与臣妾等一样,荣辱皆来自于皇上。大行皇后若受人称赞,便是因为皇上教导有方;大行皇后所受的敬仰,也是因皇上圣明之故。因此就算她真有什么过错,看在她是皇上发妻的份上,也无人敢怠慢。”
皇帝微微笑道:“你说得不错,皇后到底是朕的发妻……”
见他念起旧情,青樱这才稍稍放松,温言道:“便如高氏,因她曾侍奉皇上,且皇上也愿意给她身后哀荣,所以臣妾也不许金贵人议论高氏。”
“你说的朕何尝不知——”皇帝别过头去,不愿再回想二人相争的丑态,“罢了,已去了的人,朕何苦跟她们计较。贞贵妃,你回去吧。皇后的祭文,朕会令人写好,祭礼之事就交给你了。”
青樱领命而去,便一心排布起祭礼事宜。
和敬公主自那日后,知道在皇帝跟前闹是无用的,不免更为皇后伤心,屡屡哭到力竭,叫人感叹起她的孝心。
与之相对的,是大阿哥这个养子的淡然。青樱已有许久未见过他了,大福晋自从在青樱这里碰了个钉子,就很少往永寿宫去了。
大阿哥的近况,青樱也只在逢年过节时听皇帝偶尔提起。去年他连得一嫡一庶两子,皇帝欢喜了一阵,便不再过问。青樱也只能按着规矩送去贺礼,不好过多关怀。
此刻大阿哥与和敬公主分跪两侧,青樱一转头就能看到他脸上并无多少哀痛之色,不过是碍于规矩而已。
青樱也曾在大福晋跟前提起过,意欲让她劝一劝大阿哥。但见大福晋一脸为难,青樱只能作罢。唯有无人时心中叹息几声,劝自己由着他去吧。到底他不甚伤心,并非因为皇后如何,而是自矜长子的身份,更因皇帝不愿露面的缘故。
祭礼当日,青樱按规矩站在前头,领着众妃嫔行礼。大阿哥则是在另一头与和敬公主一同领着皇子公主们。
还未行礼,却是皇帝到了。青樱见他面上哀色不似作伪,便明白这是查清楚高曦月当日之言了。
皇帝一进来便径自往灵位前上了炷香,亲自临棺诵读刑部尚书汪由敦所写的祭文。汪由敦文采过人,一篇祭文写得感人至深,皇帝念来更是动人心肠,数度扶棺掩面,似在垂泪。
青樱见状亦掩面哀哭,嫔妃们自不用说,皆体察皇帝心意,无不涕泪纵横。几个阿哥和公主还小,见此情形都跟着哭了起来,唯有大阿哥眼中干涸、面上无泪,低着头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