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隐和郑琼玉新婚。
而且李承隐本质上是个小窝囊废。
他哪有那个胆量去辜负郑琼玉这位新婚妻子,又哪里有能力去接纳一个带着政治联姻目的的侧室回家,他连面对郑琼玉都难了,别提什么平衡两人之间的关系。
“沈公台是想保命,他要的是一个和你的连接,和你成为一家人。这个姑娘,你就在后院儿好好养着,不要碰她,见也不要见她,嫂嫂那边让郑孝真去说,你也坦诚告诉她为何要纳沈氏女入府,坦诚才会让嫂嫂心安,让她和你一条心,她为你着想,自然不会为难人家。但你私下,要多与沈公台来往,套些话出来,我想沈公台很乐意跟你说郑孝真的坏话。”
李如月明摆着把思路讲出来了,李承隐如释重负,知道该怎么做,他就轻松了。
“如月,将来,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们要弃郑孝真,那阿玉她……”
临走前,李承隐还是说出了他的担忧。
他所有的胆量都为爱而来。
他可以因为爱护如月提醒李延捏疼了她。
也会为了郑琼玉的未来问如月这句话。
李如月盯着李承隐的眼睛,承诺:“嫂嫂既然成了王妃,那他们家的罪,祸不及九族,更不及她。”
有了李如月这句话,李承隐彻底放松。
这世上所有人的死对他而言都死有余辜。
只要他得来不易的幸福能够留住,他就足够满足。
李延回到寝殿后,被孙福通哄劝着喝了安神茶,睡了。
孙福通终于争取出时间,和魏泰一起商量串供,来圆今夜的事故原委。
宋俨坐在魏泰临时用柴房给他改造的牢房里,望着窗外的月亮。
他进京以来屡遭算计,今夜之事更是防不胜防,李延今日眼里的杀意,被他尽收眼底,明日一回京,面临的又是宋氏资产到底去向何处的审判。
又或者等不到明日,魏泰和孙福通就会以刺杀的罪名挑唆李延把他论处。
他走投无路。
明明太和殿那日他一腔热血,一片肺腑之言,已经将自己和皇帝的距离拉的那么近,皇帝认可了同盟。
为何又会这么快就分崩离析?
他实在想不明白。
但他的心中,有一块底牌。
那就是他的姓氏,他的家族。
他会获救,他如此坚信。
而且就在此时此刻,他又想到了一个自救的歪法子。
“来人,告诉陛下,我知道宋氏的家产藏在哪里!”
孙福通和魏泰商量完,刚合上眼准备小憩,就听到侍卫传达来这个消息。
白头山,寒风骤起,窗台上浅眠的鸟雀惊飞。
宋济诚从眼前的象棋残局中醒过神,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斜月如钩。
象棋盘上,只剩下四枚棋。
红方帅、士紧紧依靠,据守原位,黑棋炮已过河,正对红帅。
棋盘的左上角,最边缘的角落,一枚红车一动不动,像在看戏。
它似乎并没打算换个方向吃掉帅拿下胜局。
它想要帅走投无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在士的躁动里。
直到红方最后一颗棋子,也被残食。
宋济诚捡起棋盘旁的黑色车,捏在手中摩挲,却又在看着那红车发呆。
最终苦涩一笑,将手中的棋丢进了一旁的炭盆里。
黑色的车让炭火变得火红,像被唤醒的恶兽,它盯着棋盘,被烤的焦黑,直到最后一笔也融入墨色,不复存在。
苍龙山,寒风呼啸,魏泰和孙福通靠在一处,望向远处的日出。
“报吗?”
“不报。”
“那不算欺君?”
“知而不报叫欺君,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吗?魏大人。”
“我不知道。”
……
李延一回京,还没换好衣服,就收到了沈公台请辞的奏章。
“臣蒙陛下信重,执掌吏部多年,然如今年力渐衰,今信王殿下风骨峻整,洞悉吏治积弊,实为整顿纲纪之不二人选,老臣愿竭残年余力,辅佐信王廓清选政,铲除贪蠹,使朝野清气浩然,天下英才尽为陛下所用。”
李延换着衣服,听见沈公台在珠帘外的声音瞥过去,冷哼。
“自太极殿后,沈卿一人顽抗已久,好不容易等来宋俨为你撑腰,怎么这就要请辞了?你手里藏的那些人,不给他,居然要给朕的儿子用?今日的太阳,是打哪边出来的呀?”
李延毫不留情面的冷嘲热讽。
孙福通笑呵呵给他系腰带:“不管打哪边出来的,宋俨是看不到了,沈大人再不来,他也要看不到了。可不就慷慨解囊了么。”
从前孙福通从不跟他谈政事,李延发一肚子牢骚,孙福通也只是让他喝茶。
如今他嘲讽沈公台,孙福通跟着嘲讽,李延心里居然有种……被支持到的莫名愉悦,心情畅快,赞许的看了孙福通一眼。
就是这样,在李延看来,做奴才就该像狗,主人指哪,他不管咬不咬,都要叫。
三十年来,他终于听到了孙福通这只老狗叫。
畅快!
沈公台知道自己今天来免不了受这一场屈辱,低着头领受。
孙福通把李延说畅快了,便劝:“沈大人毕竟有资历,让他辅佐信王殿下接手吏部,再好不过。”
这一句话,免去沈公台的牢狱之灾。
沈公台至此才意识到,帝王的贴身太监对于朝局、对于天下,对于一个人的命运,能够起到多么决定性的作用。
今日差这一句话,李延恐怕就要跟着脑子里那‘如何折磨沈公台’的想法走了。
因为接手吏部再难,只要接手了,都慢慢能理顺,不是非要他沈公台不可。
但沈公台在的话,自然会让信王事半功倍。
眼看也就要选秀,那些寒门学子们也都入了道观有些时候。
信王迅速掌管吏部,就可以迅速给朝堂换血。
李延思索片刻,提了提领子:“准了!”
沈公台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松泛,重重的磕了几个头谢恩。
命保了,牢狱之灾免了!
这已是宋氏党羽最好的结果。
他几乎是跑着离开的皇宫,破天荒的没有坐马车,而是拉过扈从的马匹爬上去,扬鞭抽打马背。
回去后,他直奔后院,从夫人高氏怀里将快要成年的小女儿拉出来,攥着她的胳膊,盯着她,目光冰冷。
“你给我在信王府好好儿的活,别说话,别有要求,就藏在角落像老鼠一样的活!活五十岁,六十岁,八十岁!熬到信王对郑王妃的新鲜劲儿过去,熬到你可以生下一个孩子,熬到信王有朝一日做了太子做了皇上!到那时,我沈氏便可重复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