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放闻言惶恐,后退了一步,再度屈膝伏地。
“娘娘何出此言?”
他本性温柔,听见秦后这样带着凄楚悲伤的话语,本能脱口而出的安慰——
“娘娘当年艳绝京城,况且如今正是盛年……”
秦后打断他。
“你看都不看我,就知道我艳绝京城?”
韩放的心跳的更快了。
仓惶、语塞,滞在那里,无言以对。
他该看吗?
这似乎不应该成为一个问题。
不该。
若论礼,他连这珠帘都不能进。
他要退吗?
韩放的膝盖挪不动。
眼前的女人正沉浸在浓重的悲伤与自我怀疑里,他此刻的一个不慎都会让她心碎,更别提她刚从冷宫出来没多长时间,会不会比当年城阳的心绪更不稳定?
韩放陷进了迟疑里,进退两难,迟迟没有回答。
好在,自己的女儿发现了他带来的人,蹦蹦跳跳跑进来寻他。
可是,安和郡主只是躲在门外,压根儿没敢靠近珠帘。
甚至带着某种哀切的语气小声呼唤:“爹爹,你出来……”
安和的声音都在微微发颤,就好像他落入了什么危险的丛林一般。
而在前一刻,韩放自己也有这样深刻的感觉。
好像落入深渊。
但女儿的声音像一片光,将他捞了出来。
他猛地回过神,重重给秦后磕头,转身出去,撞的珠帘叮当乱晃。
他一把抱起安和,紧紧的把她拥在怀里,用脸贴了贴她的小脸。
“好安和,爹爹想你,我们回家去。”
安和好久没见爹爹,其实也没很久,但是她觉得已经超级久了。
她把小脸埋在他肩膀上哭泣:“爹爹你快带我回去吧,安和不喜欢这里,安和也不喜欢……”
安和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抬眸的瞬间,看到了远处雕窗内那个冷直的身影,她正盯着她。
安和吓的呜哇一声大哭起来。
城阳本在外面交代奴仆事,猛然听见女儿哭喊,本能驱使她立刻回头往过追,不慎把脚崴了也顾不上疼,只是呼唤女儿姓名。
紧接着撞见韩放抱着女儿向外来,一股怒火上心头。
“你来干什么!我都说了不回去!和离!”
韩放的脸色却苍白,大手裹着安和的脸:“安和不对劲,她突然很烫,你看!”
城阳目光才移过去,尤嬷嬷就哭着上去抱安和。
“哎哟,这才退烧去庙里进了香求菩萨保佑,怎么又惊了,又烧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郎中,郎中回去没?!”
尤嬷嬷抱着安和往外面跑,韩放追在后头吩咐:“先家去!先把安和暖暖和和的安置起来!”
城阳也顾不得生气,一瘸一拐的追着韩放,跨门槛的时候绊了一下,韩放才发现她脚肿的把鞋子都撑掉了。
他又一把将城阳捞起抱进怀里。
“你又是怎么回事!”
城阳抿唇,这会儿委屈了起来,指了指里面。
“刚……着急。”
韩放叹息,大手握住她受伤的脚踝用掌心的温度去暖,轻轻的揉。
“你是当母亲的人。”
他这句话没带一点责备,反倒是毫无脾气的柔和与无尽纵容。
城阳听到了他的纵容,心中那些刺才彻底被抚平,搂紧他的脖子,像小时候消了气嘟囔着问父皇时一般问他。
“你还凶不凶我了?”
韩放低沉的笑,把她当小孩子一样抱紧在怀里,有力的手臂让她坐在上面绰绰有余,宽厚的手掌拍她的背,一下一下顺她的气。
“回去给你磕头、洗脚赔罪,好不好?我的公主殿下。”
城阳那点不愉快被他彻底捋顺了。
鼻尖贴着他的下颚,嗅他身上那温暖沉静的气息。
同时承诺:“我会让爹好好的回来,我有法子。”
韩放很欣慰,他就知道他的城阳心里也在担心爹的安危,她只是个控制不好自己脾气的小女孩,他亲吻她的鬓角,揉着她的肩膀安抚。
“这些事你不用操心,只要你安稳,别乱发脾气,再大的事,也有我跟你一起扛。”
听到韩放这样说,城阳顿时有些自责那天跟婆母发火。
她明知道韩放是个大孝子,居然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不过忍她说几句又能怎样?
换作韩昭,肯定也是先维护自己呀。
“等昭儿回来,我让他陪我一起去给娘赔罪……”
她一个人不敢去。
韩放纵容的笑:“行。”
韩昭收到两封信的时候在武威。
姜经羽不在,以前归姜经羽的那些活儿,现在全到了他身上。
之前鹰贩子的事情还没有结束,狡猾的鹰贩子在到处逃,现在大临和北戎都知道了他们的鹰有那么大的本事,两头追击,谁都想先追踪到,连鹰带人绑回军营,正因如此,这件事万不能够懈怠,因为谁占先机,都会对另一方造成巨大的隐患。
他已经熬了两个通宵。
正想睡觉,收到了母亲的来信,用朱笔写的‘启’字,意味着是重要的急事。
他把卸了一半的铠甲直接拽落,打开信看,当看到祖父被皇帝召入京城后面跟着‘凶多吉少’四个字时,便一点睡意也没了。
他急匆匆去了大帐,跟姜老国公告假,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找借口,韩昭把信都给姜老国公看了。
姜老国公正看着信,一个哨兵又跑进来,跪下递上一封信。
“京城来的,送信的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务必要您立刻阅信!”
韩昭后背一片麻,魂儿都飞了一半之多。
京城的?
难不成是祖父他……!
韩昭一把拽过信撕开看。
上面的噩耗把他剩下的几魄也吞噬了。
但是,他却不敢给姜老国公看。
姜老国公也以为是老侯爷出了什么事,忙将信丢过去挥手示意他走人。
韩昭抓起信转身跑出去跃上马,从家里带来的贴身小厮已经收拾了包袱,狂奔着过来扔给他,他一把接住调转马头,奔袭出了大营。
不过短短几个月,祖父和姜经羽居然同一时间触怒了圣颜,生死难料。
如果说宝石的事情是皇帝对母亲不满而导致的。
那经羽他……
唉!
他那该死的好奇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