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姥姥被送去道观后,城阳携带秦后出京的消息也传来。
“顺利吗?”
魏泰听的明白李如月是在问秦后的状态。
颔首回应:“皇后娘娘不说话,似乎已经不记得长公主了。”
李如月勾唇,手指拨动着养在殿内被炭火护着一直开放的牡丹花瓣。
“怎么会不记得呢,怕是在记恨才对。”
从秦氏一族出事,到秦后入冷宫,城阳自始至终什么都没做过。
知道的人,会明白城阳在那个时期自己状态也不佳,屡屡寻死,没有活下去的意愿,恐怕想着秦后跟她一起死了才好。
不知道的,当然就会心生怨念——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你为什么不管我?
为什么不救救我的父兄呢?
秦后会怨城阳,就像城阳怨李如月一样。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站在高处去谅解一切的。
没有感同身受,就不会互相理解。
好好享受母后炽烈的怨念吧,姑母。
“公主的手……”
魏泰一看到李如月吊在身前的手,心中就愧疚,痛恨,自责,懊悔。
他是禁军统领。
他唯一的职责就是守卫皇城,守卫皇室。
就这么一个职责,一项使命,他都办砸了。
这跟厨子蒸不熟大米有什么区别?
最让他脸上心上都过不去的,是这件事发生在宫内,且,他当时人就在李如月的身旁,所以这个‘失误’一直梗在他的心里过不去。
“疼啊,每天疼,彭先生说要落下病根儿的,一下雨就会酸,我疼的睡不着,可转念一想,若非魏大人救的及时,如月命也没了,断个手腕算什么。”
李如月毫不客气的收下了来自魏大人的愧疚感。
连吃带拿。
一边装可怜,一边儿表面上安慰感激,实则反向增强愧疚。
孙福通在一边儿听着不禁抬手擦了擦汗,心中想:难怪把宋显拿捏的死死的。
魏泰这武夫都要被她几句话臊的抬不起头了,宋显那个心软的,能招架这个?
本来听到李如月说疼的睡不着,魏泰就已经快把脸埋进胸口的护心镜里了,结果李如月话锋一转还感激了他。
魏泰扑通一下单膝跪地:“公主!是臣救驾不利,公主罚臣吧!打臣二十杖,或者让臣跪上三天都行!”
可别感激我了。
臣遭不住啊。
“魏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李如月亲自起身下台阶要去扶魏泰。
瞧见她一身伤还要下来,魏泰赶忙起来上去虚扶一把。
“公主万万不可!快坐回去吧……是臣鲁莽。”
“魏大人早就救过如月的命了,这是如月欠大人的第二次,以后大人有什么需要如月的地方,万万不要客气。”
人情、人情。
不一定非得是我欠你,或者你欠我。
而是要说不清。
我也欠你的,你也欠我的。
我们之间说不清了。
以后遇见事,你也不能与我太分明。
你得讲这个人情,卖我这个面子。
倘或你魏大人有一天求到我李如月头上,那更好。
我巴不得你来。
李如月这一句话其中的细微含义和绑架,孙福通这个老狐狸已然听明白了。
他斜眼瞅着魏泰,想看看他明不明白。
魏泰虽然不太明白,但人已经是被绑架了。
此时此刻只是满腔复杂的情绪,都不知道怎么去说。
李如月又叫人来给他上了茶,闲话家常的聊了几句二公主和三公主。
“据说我小的时候,舅舅们也和魏大人一样,天天在宫中当值呢,魏大人见过舅舅们吗?”
提到秦家的几位将军,魏泰立刻起身拱手,肃穆起敬。
“回公主,秦家几位将军在禁军任职到时候,臣刚从边关回来调入禁军,是守城门的,见是见过,不过……也没资格跟他们说话。”
魏泰这个人,不聪明,但不蠢,有脾气,却实诚。
听到他这样诚恳的回答,没有一点的防备和耍心眼的行为,李如月对他也是颇有好感,十分理解李延为何会这么信重他。
同时,李如月也很感慨。
她大概可以想象得到当年的魏泰是什么模样。
像所有侍卫一样,站在队伍中都看不清脸,只是一个符号。
就是那样的一个符号,一个认为自己没资格和秦家将军们搭话的符号。
今日站在了他们的位置上。
偏偏他走到这一步,并没有经历斗争,也没有什么恩怨。
是命运赋予他的。
所以他平和。
“哪有什么资格不资格的,以后没人地方,如月可以像二妹妹和三妹妹一样,唤大人一声舅舅吗?”
“公主!”
魏泰再度跪地,膝盖的甲胄砸在砖面上,发出金属的碰撞声。
他惶恐,他退缩,他深知自己不够这个资格做李如月的舅舅。
人家是皇后是大公主,她的外祖是赫赫有名的秦氏一族。
他凭什么……
孙福通在一旁,再次抬手擦额头。
心想:公主你快放过他吧。
李如月却走过去,扶起魏泰:“舅舅们的模样,如月已经不记得了,每每看见魏大人,如月总会想象舅舅们的模样,总会想着,如果舅舅们在就好了,如果舅舅们在,如月不必受那些饥苦,不用怕被人欺负……”
“以后谁敢欺负公主,臣跟他拼命!”
看到李如月轻声哀叹的脆弱模样,魏泰几乎是急切的怒吼出声。
“有臣在,不可能让任何人有机会再伤害公主,臣拿性命担保!”
李如月抬眸,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从今以后,如月可以睡个好觉了,只要想着舅舅在守城门,如月没有怕的。”
听到这句话,魏泰挺直了脊背,似乎承担起了一个绝不可疏忽的重担。
眼神坚毅,拱手:“凡公主所命,臣万死莫辞!”
听到这句话,李如月才收了泪,嘱咐小藤子好生送魏泰出去。
一旁的孙福通虽然明白李如月这是在给魏泰‘施法’,可即便是旁观,他也五体投地,他才发现,李如月似乎天然的就懂得怎么一点一点的去瓦解人的防线。
魏泰虽然一直也在帮李如月办一些事,但办这些事的前提是有孙福通在,他默认那都是李延的事情才去办,不是因为李如月。
可现在不同了。
李如月的毒已然中在了魏大人的血液里。
他不再是单纯只效忠李延的魏泰。
换句话说,禁军统领只听命于皇帝一人。
而在皇帝失去下达指令的能力的情况下。
另一个能够影响禁军动向的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