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琼玉拿到了李承隐给她的信物。
一把折扇。
扇面上有李承隐的亲笔画。
宫夫人在看到女儿满心欢喜的捧着折扇回来的瞬间,短暂的活了一会儿。
郑孝真去夺那把折扇展开看,宫夫人也凑在跟前看。
略让他们失望,没有任何的字。
只画了一副凉亭。
宫夫人失望的又坐回去。
但是郑孝真盯着那幅画看了许久,忽然召唤管家。
“备车!明日一早去道观!”
翌日清晨,郑孝真拿着折扇到了道观,四处张望,又询问监工,这才一路寻到小山腰上,恰有一座凉亭悬在崖边,旁边花草树木杂乱未经修建,反倒隐蔽。
他展开扇子看了半天,确认就是此处无误,赶紧整理了衣帽,独自一人走上去。
他养尊处优惯了,小小的山坡即便是爬了这几十步都已让他气喘吁吁。
李承隐一袭道袍,立于亭内,清瘦的背影恍惚之间让郑孝真以为自己看到了宋家兄长宋济诚,少年的背影虽然青涩,却已初显稳重。
郑孝真只觉得自己浑身汗毛直立,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
近前时跑了两步,跪地叩拜。
按理说他不必给皇子这般大礼。
这样的礼对太子还差不多。
正是因为这样,郑孝真才行此礼。
他要告诉李承隐:在我眼里,你已经是太子。
言外之意:有我辅佐殿下,殿下必是太子!
虽然出来前李如月嘱咐了他好久,但这个大礼还是让李承隐眉峰一跳。
这个叱咤风云的朝中二品大员,大临朝鬣狗头子,未来的岳丈,膝盖居然这样丝滑,没有一点架子,实在是吓到了他这个前不久还在以私生子自居缩头缩脑的人。
好在跟宋云瑶相处那段时间,他的演技也算练出来了,更上一层楼。
反正眼观鼻、鼻观心,天塌下来都不温不火就是了。
“臣郑孝真,拜见信王殿下!”
郑孝真这个狗腿子。
他早打听到李延要给李承隐的封号。
如今正是高抬李承隐,在讨他开心。
但是如月教过,旁人越热情,越要掐着点时间不说话。
李承隐在袖子地下掐着手指头,迟迟没有回应。
郑孝真心下大惊!
此子城府竟如此之深!
对于他这一套行径竟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因为从正常人的角度,他郑孝真什么年纪、什么资历、什么身份,既是未来岳丈,又是将来要倚仗的重臣,再怎么样,从面子角度来讲,也要给个回应吧?
李承隐这不说一句话,头都没回,让郑孝真心下大为骇然!
高下立见。
沉默足了工夫,李承隐才缓缓在石凳上坐下:“素闻大人乃文雅之士,不如来品鉴品鉴父皇赏我的茶。此茶名为琼华凝露……”
不错,正是李延用来招待韩昭和城阳公主,结果被人家双双看穿没见识的茶。
据说源自雪山顶的千年茶树,味道不敢恭维。
郑孝真喝了一口就捏了捏鼻子忍住想吐的冲动,连连点头。
“嗯……好。”
然后他这个聪明人又开始思索,大皇子为什么要给我喝这么难喝的茶。
他提出这是陛下赏赐的。
那就是说陛下也知道这次会面。
不但知道,还送了茶,那就是在认可大皇子和女儿的婚事。
那为什么一定要这么难喝?
郑孝真绞尽脑汁,恍然大悟。
“朝局之事,如人饮茶,苦甜自知,陛下自登基以来,处处受宋氏贼人掣肘刁难,其中苦涩,唯有陛下自己堪品一二。好在臣迷途知返,从此以后,为了陛下,为了信王殿下,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郑孝真把那茶一口灌下,就差摔茶杯为誓。
没摔是因为这杯子看上去很名贵,造办处手笔,他不敢。
郑孝真喝完茶,小心翼翼捧着茶杯放下,看李承隐反应。
李承隐面上没什么变化,但是表示认可的淡淡点了点头。
心中却不禁钦佩起这位郑大人的头脑,有些惋惜。
——要不是奸臣就好了。
李承隐开始背李如月给他的词。
“如今脸该撕破的也撕破了,宋家眼瞧是疯了,自取灭亡,儿女亦不中用,即便不理会他,他又能好到哪去。只不过父皇总担忧这门婚事一成,宋家会对大人不利,因此想让我和大人商讨个对策。”
“应当应当!”
郑孝真正襟危坐:“陛下圣明,昨夜那宋显小儿就已经奔赴杭州,摆明了要对宫氏商会动手!我岂能容他!”
李承隐道:“他要动手你也拦不住,他娘,他老子都拦不住他,除非父皇一刀把他砍了,却没这么个砍法,大人你说是吗?”
“是是是……殿下思虑极是!”
郑孝真立刻认同,然后清了清嗓子,又凑近了李承隐一点,低声问:“那如果我们自己个儿动手,把宋显……”
郑孝真绷直手做了一个切菜的动作。
郑稷业的事情郑孝真不是忘了。
他没忘,他也在隐忍这份沉痛。
他在寻找机会报复。
此刻就是机会。
如果李延默许他们杀宋显,那么就等于李延对于暴力清除宋家有打算。
他也在试探,试探李延具体想怎么做。
李如月早料到郑孝真会这样试探。
毕竟他儿子的狗腿是她派人打断的。
郑孝真若心里不惦记着这事儿,那才奇怪。
“大人当真忘记白头山上那位了?他此刻不下山,不代表自己心爱的侄儿被人谋杀了也不下山,他下了山,还有您的事儿吗?”
郑孝真是真忘了。
宋济诚远离朝堂太久,很多时候郑孝真都不记得这码人。
可一旦记起来,便是敬畏。
他和宋济诚比算哪颗葱呢?宋济诚弄他跟拔棵野草一样。
至此,郑孝真彻底拜服了李承隐的智慧。
打心底里的相信,他就是他们所认为的那个天才。
面对厉害人物,郑孝真反倒不像在宋济仁面前飞扬跋扈,变得乖巧起来。
“那殿下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大人。”李承隐从腰间掏出他给郑琼玉信物时,郑琼玉用以交换的玉佩,摆在桌上:“明年开春之前,希望大人把自己和夫人身后那点事儿擦干净,别到时候还要我来收拾。更要紧的,是帮父皇拿回御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