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再怎么样,这老奴都没道理这样去呵斥郑琼玉。
难道她没见过她吗?
不知道她是郑家的女儿吗?
好,就算她不知道。
难道郑琼玉的衣裳看上去,是个普通的宫女吗?
宫夫人几乎在一瞬间就从老奴恶劣的态度里读取出了这些反常的信息。
因为尤嬷嬷一点面子都没给。
她不给面子,就是城阳公主在讨厌她们。
城阳公主的态度,表达的太直接了。
直接到郑夫人和宋贵妃都因为尤嬷嬷的呵斥吓了一跳。
替郑琼玉和宫夫人紧张了起来。
可人都已经来了。
宫夫人还是硬着头皮进去行了礼,没有狡辩,只是道歉,说自家孩子失了礼数。
城阳公主冷哼,阴阳怪气:“宫夫人,我是个病人,身子不大舒爽,一天见不了那么多人,你与郑夫人姊妹两个,也不商量好了,这一前一后的,要我招待几趟?郑夫人带孩子,那是云瑶顺便要看她姐姐的,你巴巴儿带着小姐来算作什么呢,你瞧着本宫有多余的精力吗?”
直接的逐客令。
直接的羞辱。
这就是城阳。
她要绵里藏针,才叫郑夫人这等聪明人起疑了呢。
她这样直接,反而不让人多想,只觉得这就是城阳公主往日做派。
只是此刻郑夫人和宋贵妃都困惑,宫夫人是哪里惹了她?惹的城阳这么厌恶她,居然见都不愿意见了。
一旁的宣阳也跟着浇油:“是啊,本来我出宫也是去找郑夫人的,怎么宫夫人也来了,姐姐可没说要见宫夫人啊,郑夫人,是你带来的吗?”
宣阳按照城阳早晨的吩咐,把这刀递进了郑夫人的手里。
让她亲自捅这最后一刀,来表现立场。
这多么残忍。
虽然在来的路上,姊妹两个斗了嘴。
可多少年的姑嫂,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
郑夫人有些犹豫了。
可是,今日的事,不那么简单呐。
她带着宋云瑶来这,为的就是要抓住这得之不易的机会。
这机会已经流失过一次。
这次,她不能放!
放了,没办法给老太太交代。
况且,城阳都明摆着讨厌宫夫人了。
这时候她替她说的哪门子话?
郑夫人沉默了片刻,放下茶盏,恭顺的回应:“回公主,今日臣妇是自己来的,并没有知会嫂嫂,也没约着她一道来。”
宣阳了然,挺直了脊背:“宫夫人,这就是你不知礼数、擅作主张了,你怎么不琢磨琢磨,那天我怎么去的是丞相府,不是你们郑家?人家郑夫人带着郎中、带着药材来了,那叫探病,你是来干什么的?你带着小姐来,是想干什么呢?”
郑琼玉袖子底下的手,已经掐出血了。
她不想哭,她在心底严厉的警告自己不许哭,不许在这个时候掉眼泪。
因为此刻她就算连呼吸,也会被认为是错。
而宫夫人……
她已经碎成灰尘了。
在座的所有人,每一个人都在对她肆意践踏。
她们的态度明确,言辞刻薄,每一刀都在划她的脸,连带她的女儿,也跟着一起在被践踏,在被抽打。
她们母女二人在此,像两个可怜的、不合时宜的、喧宾夺主的丑角。
在被每一个人,乃至每一个宫女、嬷嬷讥诮、嫌恶的眼神讨伐。
“是臣妇……失礼了,臣妇这便告退。”
宫夫人的双手发麻,撑着砖面磕头的时候,有些没撑住,额头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却也没有什么实际的痛觉。
她的浑身都很麻。
失魂落魄。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华清殿的。
只是在转身的时候,清清楚楚的听到城阳说——
“见不得她那个样子,小家子气,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的,不能跟云瑶比。”
宫夫人扶着柱子,指甲抠着柱身,用力的几乎折断。
好艰难的走出了华清殿,走到宫道上,她终于撑不住,虚脱的靠在墙上,屈辱和愤怒让她不受控制的大口喘气,泪水染的眼睛猩红。
就在这个时候,内务府的太监们抬着一箱又一箱的奇珍异宝往寿康宫走。
海承禄瞧见宫夫人了,立刻提高声音:“都仔细着点儿!这可是陛下赏给咱们大皇子,要往王府里布置的!大皇子如今何等受陛下赏识、宠爱,是何等的尊贵,前途无量!你们都把眼睛给我睁大点儿!伺候好了,以后少不了你们的!”
宫夫人抬眸,一眼就瞧见了那被装满的、盖不住的箱子里的财宝。
李延这人,自登基以来不但收藏民间异宝,还让造办处打造天底下绝无仅有的好物,一眼望去,都是宫夫人见也没见过的。
且不说价值几何,皇帝的这份恩宠,都已经表达在这儿了。
他何尝这样赏过人呐?!
而这次,李延是真的高兴,他赏李承隐是下了血本的!
他就是要好好的装饰李承隐的王府,所以赏的都是货真价实的好物。
就这样的好物,太监们足足搬了十几箱。
那意味着什么……
宫夫人不禁想到了城阳设宴那一日,李承隐身上的紫蟒。
那时候在众人看来,皇帝给一个私生子穿紫蟒撑场面,实在是可笑。
如今看来,并非那么简单!
宫夫人不禁回忆起自己在家中时和郑孝真说的那些话,那些猜测。
她原本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起来,一把攥住郑小姐的手。
郑小姐战战兢兢,害怕的不敢直视她。
宫夫人却猛地将郑小姐抱在了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
“娘会让你做皇后,娘要你做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娘要……有朝一日,让她,让她们,都在你的面前磕头!”
“娘……”
还在宫里呢,宫夫人的这番话吓的她身后的丫头、嬷嬷们都惶恐。
郑小姐更是伸出手去遮她的嘴,拼命摇头。
她觉得她娘疯了。
可宫夫人却觉得自己从未像此时此刻这么清醒。
她的眼睛仍旧猩红,却充满了斗志与坚定。
现在,她已经不是恨谁那么简单了。
她要往上爬!
她就算豁出去命!也要把她的女儿托到最高处!
她要让她成为最尊贵的那个。
尊贵到,再也没有人能够对她们母女说一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