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今日风和日丽。
两辆马车停在宫门口。
郑夫人和宫夫人各自下车,同时抬头,相视一眼。
姑嫂之间往日姐妹相称,今日却都没有笑。
只那一对视,便是剑拔弩张。
唯有宋云瑶天真,一下车就奔着郑小姐去,搂住她的胳膊唤姐姐。
然后滔滔不绝的讲起自己最近在家里的趣事,还给郑小姐看自己新得的玉镯。
宋云瑶没心眼,天真的去讲这玉镯的来历,说多么多么难得,多么多么珍贵,是多少银子买不来的。
她不是炫耀,而是孝敬她东西的人为了显得自己费了劲,为了显得东西贵,所以说的天花乱坠,倒也不是乱编,是真的难得。
宋云瑶个傻瓜,就把人家说给她讨赏的话,一字不差的说给郑小姐听了。
郑小姐走在路上,耳边叽叽喳喳,全是宋云瑶在说自己这镯子来历多厉害,是什么唐朝哪位贵妃佩戴过的,她一声不吭。
她是擅长隐忍的,虽然才十五六岁,但也已忍了一辈子了。
直待宋云瑶说完,她才淡淡瞥了一眼,看着宋云瑶的眼睛说:“妹妹的长姐是贵妃,妹妹戴这样的镯子,也是再合适不过了。”
宋云瑶对她的话似懂非懂,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眸好奇又不解的观察着郑小姐的眼睛,她隐隐约约觉得郑姐姐好像不开心。
但是郑姐姐又没有表现的不开心。
可是曾经有过她说错话惹郑姐姐不高兴的经验,所以她小心的问了句。
“姐姐,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没有。”
郑小姐云淡风轻。
宋云瑶信了,继续叽叽喳喳。
郑小姐没有再认真听,浅浅抬眸望着母亲的背影。
恰逢宫夫人感应到一般的回头,那双眼睛和她如出一辙的平静、冷,但更多的是几分带着狠厉的审视和警告。
郑小姐赶忙低下头,心惊肉跳,检查自己的仪容,脑子里开始过等会儿见到城阳公主时候要做到极度标准和优雅的礼数。
“其实姜达那孩子很好,姐姐怎么就不愿意考虑一下呢?”
姑嫂两人沉默着行进了很久,郑夫人才缓缓开口。
她目视前方,倒也并没有看宫夫人。
但声音里的冷意是往日间从没有过的。
她最不希望跟自家人为敌、争东西。
她认为嫂嫂应该懂事。
郑家如今再厉害,也不该厉害到宋家的头上。
这是一个所有人心中默认的排序。
为什么她就是那么不懂事呢?
非要叫人作难。
宫夫人自己心中有苦难言。
其一是她确实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眼下适婚男子中最优秀能给女儿最好未来的那一个。
其次,郑稷业回来那晚跟她说了许多海事上的利益关系和紧要,催促她务必要让妹妹被城阳公主看上,这对儿子未来的前途也至关重要。
所以今日一战,倒成了她不得不胜的战争了。
宫夫人反倒觉得,宋家太霸道。
有一个王妃,一个贵妃,还不够?
连韩昭也要?
“你若体恤你哥哥、侄子,就不该说这话,你到底不姓宋。”
嫂嫂这是说她吃里扒外了。
郑夫人冷笑,这才看她一眼。
“嫂嫂说错了,我就是姓宋,我的儿子也姓宋。出嫁从夫,我什么时候都是宋郑氏,倒是姐姐你,始终只记得自己姓宫。”
说完郑夫人就加快了脚步,将宫夫人甩在了身后。
字里行间,无非在说宫夫人嫁到郑家,也还在给宫家处处谋私利。
这种事,自己做与没做,让人家说了心里都不爽。
不管是做贼心虚的不爽,还是被人污蔑的不爽,都足够宫夫人失眠个几天了。
偏偏宫夫人还要强。
郑夫人这一句话劈头盖脸,燃起了她的斗志。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冷眼瞪着宋云瑶。
宋云瑶还没意识到,就被郑夫人派来的嬷嬷拽走了。
待她们走远,宫夫人猛地捧住女儿的脸,用力盯着她。
“玉儿,你给我记住,我们不能输,我不允许你输给她们!知不知道!”
被母亲掐住双颊的瞬间,郑小姐就已经紧张到极致了。
整个脑袋都紧绷,惊悚的瞪大眼睛,眼眶湿润却不敢落泪,害怕的连连点头。
“娘,你教的我都记住了,我不会……我不会让你失望,不会让爹爹失望……”
可宫夫人觉得这还不够。
城阳公主的性子她了解,她知道。
城阳公主一定会更喜欢宋云瑶那样的女孩子!
天真、烂漫,小太阳一样,跟城阳公主自己年轻时候不是有几分相似吗?
宫夫人猜对了。
城阳公主今日的策略是这样。
先完全亲近宋家女儿,甚至叫来宋贵妃作陪。
把郑家母女彻底冷落在一旁。
让他们备受折磨,丢脸丢到家,自己难受到骨子里头。
城阳坚信宫夫人一定会发疯。
她那么自卑要面子的一个人,还会腆着脸继续来吗?
就在宫夫人和郑小姐母女二人,心里本来就怀揣着愤怒、忐忑、紧张,进入华清殿的时候,华清殿都已经摆上茶果了。
城阳、宋贵妃和郑夫人三人正在品茗闲话,有说有笑。
宋云瑶依偎在宋贵妃的怀里撒娇。
眼看着已经像一家人一样!
宫夫人原本扶在女儿腰后的手蓦地收紧,掐疼了郑小姐,郑小姐咬着牙蹙眉,一声不吭的忍着,怯怯的看母亲。
宫夫人冷着心,推了她一把。
郑小姐忙整理了衣袖,上前,跨过门槛,进入大殿。
步伐优雅、稳健,翩翩如鹤,踏着娇柔的步子走到前面,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大礼,叩首之间,头上的钗环都没有任何凌乱的弧度,依然平稳如微波。
“臣女郑琼玉,参见长公主殿下,公主吉祥万安。”
城阳公主没说话,旁边的尤嬷嬷早被知会过了,故意呵斥。
“什么人!也敢打断公主和贵妃娘娘说话!”
郑小姐惶恐,她是瞧着里面都喝茶,停下交谈了,才进去的。
所以门外的宫夫人一听到这呵斥,就明白是这老奴在故意刁难!
最重要的是,按照往常,她们一起来的,要么郑夫人该等她到了,一起进去拜见,要么是城阳身边的人会等她们到齐,再一起放进去的。
此时此刻,却闹的她们母女像不速之客!故意叨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