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而又充满怨念与灼痛的力量涌入,天心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但她眼神依旧沉静,稳稳地维持着法咒。
她需要为伏月承受三成的反噬之力。
这对于此刻凡人之躯、仅凭白月力量支撑的她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负担。
一旁的洛书白看着天心眉宇间的痛苦,心痛如绞,却又不敢有丝毫动作。
南风依旧静立,眸中无波无澜,仿佛没有看见天心的痛苦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狂暴的力量被引导过渡,伏月紧蹙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开来,陷入了极度疲惫的沉睡之中,呼吸变得平稳悠长。
而就在法术完成的刹那,白月借予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
那股一直支撑着天心的外力骤然抽离,剩余的反噬之力与巨大的消耗瞬间反扑!
仿佛霜雪骤降,时光在她发间疯狂流逝。
她那一头墨玉般的长发,从发根至发梢,竟在眨眼之间尽数褪尽颜色,化作了冰凉彻骨的银白!
白发如雪,凄冷的垂落,映着她失去血色的面容,脆弱得如同琉璃将碎。
“小师妹!”
洛书白心头骤紧,冲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肩头,竟控制不住地发颤。
他看着那满头霜雪般的白发,喉间哽咽,满眼皆是心疼与怜惜。
若是师父见此,该是何等惊痛。
天心有些疲惫地笑了笑,轻轻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哼!”
白光一闪,白月气鼓鼓地现身。
它一点也不关心伏月和洛书白,一双墨玉般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天心的白发,眨眼间便蓄起一片水汽。
“别伤心,”天心扯了扯苍白的唇角,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看,我现在和你一样满头银发啦,是不是很好看?”
白月再次糯糯地“哼”了一声,狠狠一跺脚,化作一道流光钻回了月光镯内,显然是躲回帝屋神树下悄悄抹眼泪儿去了。
镯子空间里,月摇正无聊地梳理羽毛,忽然看到白月红着眼睛冲进来,立刻扑棱着翅膀飞过去:
“啾!白月大人!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鸟,鸟去骂死他!”
白月抽噎着,断断续续地把外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尤其着重描述了天心那一头白发。
月摇一听,瞬间炸毛,浑身的羽毛都支棱了起来,尖利的嗓音立刻在空间里回荡开:
“什么?!满头白发?!那个杀千刀的紫狐狸!遭雷劈的合欢宗疯子!他凭什么让主人变成这样!主人是不是又心软了?!那个冷竹子也是个木头脑袋!就不会拦着点吗!放鸟出去!看鸟不啄瞎那两个混蛋男人!天心!你快放我出去!……”
然而,无论它如何叫嚷冲撞,月光镯的出口依旧被封锁得死死的,根本不给它任何出去突突突骂人的机会。
天心感受着镯内月摇的气急败坏,无奈地微微一叹,对洛书白轻声道:
“大师兄,我没事,休息一下便好。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看着天心疲惫的模样和那刺目的满头霜发,南风低叹一声,指尖凝聚起柔和的金色佛光。
那光芒并不刺眼,温暖而纯净,抚慰人心。
光芒流转间,缓缓凝聚成一张朴素的软榻,散发着淡淡暖意和安神气息。
“歇息一下吧,”南风轻声道,“这榻以功德之力凝成,或能为你缓解些许疲惫,温养神魂。”
天心确实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倦怠,她没有推辞,由洛书白抱上软榻。
她是真的没有力气了。
软榻上,功德之力带来的暖意如温水流遍四肢百骸,确实让那神魂中被反噬之力灼伤的刺痛缓解了不少。
她闭上眼,竟真的沉沉睡去了两个时辰。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眸中的疲惫稍减,但那一头雪色长发依旧昭示着她付出的代价。
她侧躺在功德软榻上,目光望向守在伏月榻边、神色依旧凝重的洛书白,轻声开口,问出了藏在心中许久的疑惑:
“大师兄,你和他……到底是如何相识的?又为何会如此信他?甚至不惜……”
甚至不惜为他屠戮半城,与天下为敌。
洛书白沉默了片刻,清冷的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这片虚无,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他的声音平稳而悠远,带着丝丝怀念。
“洛家与伏家,只隔了一条街。两家皆是传承久远的修仙世家,往来频繁,两家的孩子也常在一处玩耍。”
他顿了顿,语气微涩:
“他是伏家少主,但我不同。我是洛家旁支,且因母亲怀我时身受重伤,我胎里便带了疾,直至七岁,仍口不能言。在世家大族中,一个无法言语的旁支子弟……境遇可想而知。无人愿与我亲近,久而久之,我便也习惯了独处,性子愈发孤僻清冷。”
“直到那年,伏家设宴,洛家受邀前往。开席前,我被几个嫡系的孩子堵在花园角落,骂我是‘小哑巴’,抢我的玉佩……”
洛书白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是伏月路过,他那时虽是伏家嫡系中最受瞩目的天才,却并未如同旁人一般漠视或嘲笑。他只是随手挥退了那些孩子,将那玉佩捡起来,放回我手里。”
“自那日后,同龄的我们便成了朋友。”
“在我眼中,那时的他温文尔雅,小小年纪便在待人接物上自有一番风骨,是真正的谦谦君子。我甚至……不自觉地学着他的模样,试图让自己也变得温和一些。”
提及年少时,洛书白清冷的声线里难得有了一丝温度,
“我们一同修行,一同练剑。他天资极高,进境极快,我怎么也追赶不上。那时的我始终以为,那是因他天赋异禀,又是嫡系,资源优渥之故。”
“我直至十二岁,体内沉疴稍去,方能艰难开口说话。也正是因此,后来才有机会拜入太虚剑宗门下。”
“我十三岁离家上山时,他仍留在伏家。此后经年,我们多以玉符联系,见面次数寥寥。”洛书白的语气渐渐低沉下去,“直至我二十年后下山归家,再见他时,却发现他变了个人。”
“不再是记忆中风度翩翩、言笑温润的少年,变得沉默寡言,周身都笼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之气,眼底时常带着令人心惊的寒意。”洛书白微微蹙眉,“我多方打听,才得知……他竟在一次意外中,失手杀了自己的生身母亲。”
“我只当他是沉浸在无尽懊悔与自我折磨中,才会性情大变。我想帮他,数次追问当时情形,他却……绝口不提,只字不言。”
洛书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力与困惑。
“那时,城里人都传伏家少主伏月本性薄凉,但我始终不信,不信他本性会如此残忍暴戾。我认识的伏月,不该是如此……”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沙哑、却带着嘲弄意味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接过了他的话头:
“因为,伏家那位风光无限的当家主母,从来都只是家主名正言顺豢养的一尊——炉鼎。”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软榻上,本该沉睡的伏月不知何时已然醒来。
他眼眸幽深,里面翻滚着浓烈的恨意与痛苦,嘴角却勾着一抹冰冷而邪异的弧度,一字一句,揭开了那残酷真相的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