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之内,刚刚还因为收服许翰而略带轻松的气氛,在亲卫喊出“完颜宗望”四个字的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
黑山虎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手里那根啃了一半的羊骨头“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溅起一片油星。
“你……你再说一遍?谁的主力?”黑山虎的声音都变了调,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名亲卫被黑山虎的反应吓得不轻,但还是强忍着颤抖,大声重复道:“是金军东路军,旗号上写着‘都元帅完颜’!”
“我们的斥候说,看那阵仗,怕不是有……有十万大军!”
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黑山虎和在场所有人的心口上。
完颜宗望!
金国东西两路伐宋,西路军都元帅是粘罕,东路军都元帅就是这个完颜宗望!
粘罕的西路军主力,刚刚才被神机营拼尽全力在滹沱河打残,主帅授首。
可现在,本应该在河北路,准备南下直取大宋国都汴梁的东路军主力,为什么会出现在雁门关的北方?
这不合常理!这完全不符合他们之前所有的战略判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黑山虎下意识地咆哮起来,与其说是在反驳,不如说是在给自己壮胆,“他们不是应该去打汴梁吗?”
“跑我们这鸟不拉屎的雁门关来干什么?是不是斥候看错了!”
李锐没有说话。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但很快,那股惊骇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猛地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巨大的沙盘地图前。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雁门关以北,那片连接着云中府的广阔区域。
他的大脑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运转。
完颜宗望……东路军主力……十万大军……
一个个要命的词汇在他脑中盘旋,像一群盘旋的秃鹫,预示着死亡的降临。
为什么?
他问自己,为什么完颜宗望会放弃唾手可得的汴梁,转而率领主力大军来找自己的麻烦?
历史上的第一次开封保卫战,就是这个完颜宗望打的。
他应该是个急功近利,渴望一举灭亡大宋的统帅。
雁门关虽然是战略要地,但跟大宋的国都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一个念头,如同一道冰冷的闪电,划破了他脑中的迷雾。
是因为我!
因为我杀了粘罕!
李锐瞬间想通了。
在金国的战略里,西路军的粘罕和东路军的宗望,如同他们的两只铁拳。
现在,自己把他们的西路军打残,还把粘罕的脑袋砍了下来送去了汴梁。
这对金国来说,不只是军事上的重创,更是奇耻大辱!
完颜宗望恐怕是得到了消息,暂时放弃了攻打汴梁的计划。
在他看来,自己这个能全歼金军主力的“李锐”,这个拥有“天雷”的神秘力量,其威胁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个孱弱的汴梁朝廷!
他这是要集中金国最精锐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把自己这个心腹大患,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想通了这一点,李锐的心脏不由得一沉。
他面对的,不再是像粘罕那样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变得轻敌冒进的敌人。
他要面对的,是金国两大主力之一,是刚刚取得了一系列胜利,士气正盛,并且对自己充满了警惕和杀意的东路军!
“将军……将军,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黑山虎看着李锐一言不发地盯着地图,心里彻底没了底。
他天不怕地不怕,可那是建立在神机营武器犀利、战无不胜的基础上的。
现在,敌人是十万大军!
十万人是什么概念?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雁门关给淹了!
神机营就算再能打,满打满算,能上战场的战斗兵员也就万把人。
而且那么多敌人,他们的弹药够用吗?
“慌什么!”李锐猛地回过头,厉声喝道。
他的声音不大,但其中蕴含的冷静和决断,像一盆冷水,瞬间浇在了黑山虎等人的头顶。
“天塌不下来!”李锐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十万大军又如何?我们又不是打不赢!”
他这话半是安慰,半是自励。
“黑山虎!”
“末将在!”黑山虎一个激灵,挺直了腰杆。
“立即传我的命令!”李锐的声音变得又冷又硬,“全军立刻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所有休假取消,所有将士立刻返回营房,清点武器弹药,随时准备战斗!”
“是!”
“命令斥候营,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把金军的动向盯死!我要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有多少骑兵,多少步兵!”
“他们的先头部队到了哪里,主力又在哪里!每半个时辰,必须有一次回报!”
“是!”
“张虎!”
“末将在!”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炮兵师长张虎也站了出来,他的脸上同样写满了凝重。
“把你的炮兵阵地给我重新规划!所有的‘战争之神’,所有的山炮,炮口全部转向北面!”
“让你的兵把吃奶的劲都给我使出来,在关外所有可能的进攻路线上,全部给我标定好射击诸元!”
“我要做到,只要敌人一露头,我的炮弹就能砸到他头上去!”
“是!”张虎大声应道,眼神里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燃起了一股嗜血的战意。
一连串的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布下去,帅府内原本慌乱的气氛,瞬间被一种紧张而高效的战前动员所取代。
黑山虎和张虎领了命令,转身就要往外跑。
“等等!”李锐又叫住了他们。
两人回过头,疑惑地看着李锐。
李锐深吸一口气,走到他们面前,看着这两个跟了自己最久的兄弟,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告诉下面的弟兄们,粘罕的西路军,不过是开胃小菜。现在,真正的大餐来了。”
“这一仗,比我们之前打过的任何一仗都要艰难,都要危险。我们可能会死很多人,甚至……我们可能会全军覆没。”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但是,我告诉你们,雁门关,我们一步都不能退!”
“退了,我们就是丧家之犬,会被金狗的骑兵在旷野上追杀殆尽!”
“我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基业,好不容易让弟兄们挺直的腰杆,就全都完了!”
“守住这里,我们就是钉在金狗喉咙里的一根钉子!他们就得用十万人的命来拔!我倒要看看,他完颜宗望的血,够不够流!”
李锐的话,像一记记重锤,砸在黑山虎和张虎的心上。他们心中的慌乱和恐惧,被一股血性和悍勇所取代。
“将军放心!”黑山虎红着眼睛,一拳砸在自己的胸甲上,“俺这条命就是将军给的!金狗想从雁门关过去,就先从俺的尸体上踩过去!”
“炮兵师全体将士,与雁门关共存亡!”张虎也吼道。
“去吧!”李锐挥了挥手。
看着两人大步流星地离去,李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走到帅府门口,看着外面迅速变得忙碌起来的关城,士兵们奔跑的身影,军官们嘶吼的命令,构成了一副紧张的战争画卷。
危机感,如同乌云压顶,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自己刚才那番话,更多的是为了鼓舞士气。
十万精锐,而且是有了防备的精锐,这和之前打的仗,完全是两个概念。
他手里的底牌,火枪、火炮、机枪,在滹沱河一战中已经暴露无遗。
完颜宗望绝不会再像粘罕那样,傻乎乎地用骑兵集群来冲击他的机枪阵地。
这将是一场硬仗,一场真正的,决定生死的血战。
他抬头望向北方,天空阴沉,仿佛预示着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完颜宗望……”李锐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你想把我扼杀在摇篮里,也得看你有没有一副好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