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罗云镇的路越走越偏,夕阳斜挂西山时,天际染着大片橘红,林间的风也添了几分凉意。任凡跟在马车旁,眉头始终未舒——王信那日欲言又止的模样、商队护卫紧绷的神色,还有这荒僻山道里莫名的寂静,都让他心底的不安像藤蔓般疯长,却抓不住具体的缘由。
“原地驻营休息!”前方突然传来王信的吼声,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他勒住马缰,翻身下马,目光扫过四周密林,沉声道:“你四人去守小姐马车,其余人分四组警戒,每组两人轮岗,绝不能掉以轻心!”
指令下达,商队顿时热闹起来。护卫们迅速清理出一片空地,搭帐篷、拾柴生火,不一会儿,几堆篝火便熊熊燃起,炊烟袅袅升起,混着干粮与肉干的香味弥漫在林间。任凡也觉腹中饥饿,打开随身包袱,取出两个硬邦邦的麦馍,就着山泉水慢慢啃着。
一旁的李顺溜见状,也从布包里掏出几块芝麻酥,小口小口嚼着;朱肥豚则拿出个油纸包,里面是腊肉,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含糊地招呼:“任兄弟,要不尝尝俺的腊肉?香得很!”任凡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啃馍。
饭后,不少人围在篝火旁闲聊,说些镇上的趣闻,或是过往行商的经历,笑声偶尔冲破夜色。任凡却没什么兴致,待篝火渐弱,便跟着李顺溜、朱肥豚钻进了临时搭起的小帐篷。
夜色渐深,帐篷外传来护卫巡逻的脚步声,帐篷内,李顺溜和朱肥豚早已睡熟,此起彼伏的鼾声像小鼓般敲着。任凡躺在铺着干草的地面上,双眼望着帐篷顶的破洞,心底的不安愈发浓烈,像有块石头压着,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索性悄悄爬起身,撩开帐篷帘走了出去。夜色如墨,只有几处篝火还留着余烬,映着巡逻护卫的身影。一名护卫见他出来,停下脚步,语气平淡地问:“这么晚了还不睡?”
“心里闷得慌,出来走走。”任凡轻声应道。护卫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转身继续沿着营地边缘巡逻,脚步声渐渐远去。任凡站在原地,望着漆黑的密林,只觉得那片黑暗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让他浑身发紧。
同一时刻,青岩商队营地西侧的密林深处,两道身影正悄然伫立。左侧是相貌猥琐的二当家,三角眼在夜色中闪着精光,指尖不停摩挲着腰间短刀;右侧是身材魁梧的三当家,满脸横肉抖动,手中鬼头刀泛着寒芒。二人身后的密林中,影影绰绰藏着八十余名山贼,个个手持利刃,气息沉凝,显然已在此守候多时。
一名满脸横肉的小弟快步上前,躬身禀报:“二当家、三当家,弟兄们都已休息妥当,人手全部到位,就等您一声令下,咱们抄家伙抢他娘的、杀他娘的!”
二当家俯瞰着山下营地中逐渐沉寂的灯火,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越货时!”他压低声音,“招呼兄弟们,抄家伙动手,动静小点,先摸进帐篷解决掉外围的护卫!”
话音未落,八十余名山贼如饿狼般扑出密林,朝着任凡等人的帐篷方向潜行而去。不过片刻,营地中便爆发出震天的厮杀声、惊恐的尖叫声、凄厉的惨叫声与愤怒的吼叫声,原本静谧的夜晚瞬间被血色撕裂。
任凡正站在营地边缘眺望密林,突然瞥见黑影涌动,心中积压许久的不安瞬间化为刺骨的寒意——是山贼!他猛地嘶吼:“山贼来袭!快起来御敌!”
吼声穿透混乱的声响,他转身踉跄着冲向帐篷,一把掀开帘布:“顺溜!肥豚!快醒醒!”
李顺溜和朱肥豚睡得正沉,被猛地叫醒还一脸懵懂,揉着眼睛嘟囔:“咋了咋了?”话音刚落,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二人浑身一哆嗦,瞬间清醒。“山贼来了!快跑!”任凡拽起二人,不由分说地朝帐篷外冲去。
奔逃中,任凡心里狠狠咒骂:“该死!真是倒霉透顶!刚离开青岩镇就遇上这等凶险!”他目光扫过四周,见一处密林方向暂无山贼,立刻喊道:“往那边跑!”三人跌跌撞撞冲进密林,躲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大气不敢喘。
透过枝叶缝隙,能看到营地中火光冲天,山贼们如凶神恶煞般肆意杀戮,商队护卫虽奋力抵抗,却难敌人数众多的山贼,一个个倒在血泊中。任凡看着这惨烈的景象,心一点点沉到谷底,握紧的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就在这时,两道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于,你看我说啥来着?守在外围准能抓到漏网之鱼,这不就送上门了?”
任凡猛地回头,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两名身着山贼服饰的中年人正提着刀走来,眼神凶狠,脸上挂着狰狞的笑。他心头一凉,大脑飞速运转,突然换上一副谄媚的神情,对着二人拱手道:“两位大爷息怒!我们三个也是苦命人,从小没了爹娘,相依为命混口饭吃。若是大爷不嫌弃,我们愿意投靠山寨,跟你们混!”
两名山贼愣了愣,随即乐了。他们杀人无数,见过跪地求饶的,见过硬骨头反抗的,却从没见过这般主动要投靠的少年。左边的山贼笑嘻嘻地打量着三人,不说话。任凡见状,连忙拽了拽身旁吓得浑身发抖的李顺溜和朱肥豚,三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两位大爷收留!我们进寨后定当为大爷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顺溜和朱肥豚显然被吓傻了,只是机械地跟着磕头,额头很快磕出红印。
“老于,这三个小子有点意思,要不就带回山寨吧?”右边的山贼说道。被称作老于的山贼沉吟片刻,点头道:“行,带回去给大当家瞧瞧,或许还有点用。”
说着,老于从腰间掏出一根麻绳,将三人的手腕紧紧绑在一起,又把他们拴在树干上,留下两人看守,便转身去支援其他山贼了。
三人不知在黑暗中待了多久,只觉得浑身冰冷,耳边的惨叫声、厮杀声此起彼伏,令人心神俱裂。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日光穿透密林洒下,那持续了一夜的惨叫才戛然而止。
脚步声由远及近,老于的声音传来:“带上人,走!”看守的山贼解开绑在树上的绳子,又将三人的手腕重新绑在一起,老于想了想,拿出三块破布,将他们的眼睛蒙住,推着三人朝山寨方向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蒙眼的破布被取下,三人眯着眼适应了光线,发现身处一处空地,二当家和三当家正坐在一堆财物旁清点。只听三当家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箱子,怒骂道:“妈的!让那个王家小姐跑了,真是晦气!到手的肥肉飞了!”
二当家脸色也不太好看,皱眉道:“那个王信武艺确实高强,带着几名护卫死冲硬闯,实在拿不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护着小姐逃走。好在只跑了他们三人,想来大当家也不会过多责怪。”
这时,二当家瞥见老于带着任凡三人走来,皱眉问道:“老于,你带这三个小子来干什么?不杀了留着浪费粮食?”
老于笑呵呵地走上前:“二当家,这三个少年有点意思,主动要投靠咱们虎头寨,我觉得或许能派上用场,就给您带过来了。”
二当家闻言,眼睛一亮,笑眯眯地说道:“哦?主动投靠?倒是有趣。正好,山寨的比试快开始了,就把他们带上,也给咱们这次的胜仗助助兴。”
清点完财物,二当家站起身,对着众山贼喊道:“都过来!清点一下人数,看看咱们折损了多少弟兄!”
一名山贼快步上前,高声报数:“回二当家,这次下山共八十余人,战死三十四个弟兄!”
“什么?!”二当家猛地一拍桌子,破口大骂,“他娘的!这三十几个弟兄都是寨里的好手,个个能打!回去后,给战死弟兄的家人多分三倍抚恤金,绝不能亏待!”
骂完,他看向王家小姐逃走的方向,重重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却也无可奈何。随后,他收敛神色,高声道:“所有人听令,收拾东西,回虎头寨!”
众山贼齐声应和,扛起财物,押着任凡三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深山里的虎头寨走去。阳光穿过山林,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将前路的凶险映照得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