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似乎比上山时顺畅了许多。
并非风雪减弱,也非险阻减少,而是归程有了方向,步履便生了风。
墨千尘将那只温玉盒贴身收藏,置于胸前最靠近心口的位置。
那玉盒隔着衣物传来微弱的凉意,却像一团不灭的火焰,在他胸腔里灼灼燃烧。
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与昆仑山刻入骨髓的严寒。
他的步伐依旧沉稳,却带着一种内敛的、急切的力道,玄色身影在无垠雪白中划开一道坚定的轨迹。
队伍沉默地跟随着他,每个人的脸上虽然依旧带着风霜刻下的痕迹,但眼神却不再死寂。
那惊鸿一瞥的琉璃光华,那驱散阴霾的纯净气息,如同在漫长黑夜中窥见的天光,给了他们无穷的力量。
伤员被妥善照料,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归心似箭的氛围无声地弥漫在整个队伍中。
他们巧妙地避开了来时遭遇诡异冰洞和尸骸袭击的区域。
选择了一条虽然绕远但相对安全的路线。
穿越冰裂缝时,绳索绷得更紧,相互扶持的手更有力。
遭遇突如其来的雪盲天气时,众人就地结阵。
耐心等待,心中却无多少恐慌,因为知道目的地就在前方。
墨千尘几乎不眠不休,只在队伍不得不扎营休整的短暂时刻,才会阖眼调息片刻。
即便是在浅眠中,他的手也始终下意识地护在胸前。
梦中不再是冰冷的雪原和诡异的袭击,而是木屋温暖的壁炉,和炉火旁那双映着火光、带着期待的眼眸。
有一次,他们在下撤途中,远远看到了几只正在雪坡上嬉戏的雪狐。
毛色纯白,如同雪地的精灵。
若在以往,队伍必然会保持高度警惕。
但此刻,众人只是静静看着,甚至有人嘴角露出了些许笑意。
这微不足道的生机,仿佛也在印证着他们怀中那份希望的珍贵。
老药吏的状态也好了许多,他不再捧着那失灵的罗盘唉声叹气。
而是时常凑近墨千尘,低声探讨着回去后该如何最大程度地激发“玉肌琉璃花”的药效。
需要搭配哪些辅药,熬制时火候又该如何掌控。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专业的热忱和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
“王爷,此花蕴含的生机纯粹至极,但药性想必也极为霸道。”
“王妃凤体初愈,经脉脆弱,使用时必须万分小心,需以温和药引先行疏导,再以王爷至阳内力为基,徐徐化之。”
老药吏絮絮叨叨,将一路反复思量的方案说出。
墨千尘认真听着,偶尔颔首。
他对药理虽不如专业医者精通,但内力修行至他这般境界,对气机、对生命力的感知已非常人可比。
他明白,这最后一步,关键仍在他身上。
越是靠近雪线之下,空气中的寒意渐渐减退,风也变得柔和。
当视野尽头终于出现了那片熟悉的、环绕着木屋的墨绿色松林时。
队伍中忍不住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压抑着的欢呼。
留守木屋的暗卫早已收到信号,提前清理了道路,肃立在旁。
当看到墨千尘一行人虽然面容憔悴,但个个眼神湛然。
尤其是摄政王殿下那虽疲惫却难掩锐利与某种释然的神情时,所有人都明白,成功了。
墨千尘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多看迎接的众人一眼。
身形一动,已如一阵风般掠过松林,径直朝着那座安静的木屋疾步而去。
木屋依旧静静矗立,窗内透出温暖的光。
他推开门的瞬间,熟悉的、带着药香和暖意的空气扑面而来。
屋内,听到动静的姜宝宝正从临窗的软榻上有些慌乱地抬起头。
她依旧戴着面纱,怀里抱着那只丑布老虎。
眼神中带着一丝被突然惊扰的无措,和一丝更深藏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
她的目光,瞬间就撞入了那双风尘仆仆、却亮得惊人的深眸之中。
墨千尘在门口停顿了一瞬,仿佛要将眼前这幅画面刻入心底。
然后,他一步步走向她,脚步沉稳,却带着某种郑重的意味。
他停在榻前,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
随即,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从怀中取出了那只温玉盒。
玉盒打开的瞬间,那股纯净剔透、蕴含着磅礴生机的光华再次流淌出来。
柔和地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也映入了姜宝宝骤然收缩的瞳孔。
那朵玉肌琉璃花静静躺在盒中。
花瓣似乎比在冰原时微微舒展了一些,流光氤氲,美得不像人间之物。
墨千尘看着她震惊、茫然、又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眸光。
低沉开口,声音因长途跋涉和情绪翻涌而带着些许沙哑,却无比清晰。
“宝宝,我回来了。”
“你看,我给你带回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