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冷冰冰的电子音,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刚刚升起的胜利喜悦之上。
康兆铭投案了,账本到手了,但幕后那只看不见的手,非但没有收敛,反而以一种近乎挑衅的姿态,再次伸向了这笔沾满血与泪的巨额资产。
“异常登录?”林晚星的眸光瞬间锐利如刀,刚刚舒展的眉心重新拧紧,“对方做了什么?”
陆擎苍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将手机递到林晚星面前,声音低沉而有力:“登录后并未进行任何转账操作,而是试图激活一个休眠程序。”
一旁的黄干事立刻补充,他的语速极快,像是连珠炮:“林局,部长,这个程序非常阴险!我们破译了部分代码,发现它是一个自动清算与销毁协议。一旦被完全激活,‘南明教育基金会’名下所有关联账户,将在七十二小时内被强制解冻,资金会以无法追踪的方式,被平均分配打入上百个预设的空壳公司账户。届时,所有资金流向都将变成一笔烂账,再也无法追溯!”
一招釜底抽薪,歹毒至极!
对方根本没想过要把钱转走,他们是要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彻底搅浑这池水,让这笔钱永远烂在海外,谁也别想拿到!
“混账!”饶是陆擎苍这般沉稳的性子,也忍不住低骂一声。
这群硕鼠,宁可把粮仓烧了,也不愿将一粒米还给人民。
林晚星却异常冷静,她的大脑在高速运转。
康兆铭的投案,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心理战的结果。
但现在看来,这更像是一场弃车保帅的断尾求生。
康兆铭这颗“车”被舍弃了,但真正的“帅”还藏在暗处。
“他们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动手?”林晚星喃喃自语,更像是在问自己,“康兆铭刚投案,他们就立刻行动,这说明他们能实时监控我们的进度。不,不对……”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们不是在监控我们,他们是在监控康兆铭!他们早就料到康兆铭会撑不住,所以提前准备了这套销毁程序,作为最后的保险!”
这也就意味着,康兆铭交出的东西,绝对不完整!
“黄干事,”林晚星立刻下令,声音清冽果决,“冻结全部外部访问接口,不要硬碰硬,给他们一个‘正在处理’的假象,拖延时间。同时,反向植入我们的追踪码,我要知道这只鬼,到底藏在哪里!”
“是!”黄干事领命,立刻转身扑向通讯设备。
“老孙法官,”林晚星又转向那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我们需要一道法律上的防火墙。”
老孙法官心领神会,他推了推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炯炯有神:“林局放心,我已经连夜草拟了一份紧急司法令草案。依据国际法及我国《涉外资产管理条例》中‘涉及国家重大利益及公共安全’的特殊条款,我们完全可以向瑞士方面申请临时接管权。核心论点就是:即便资产主体资格存在争议,这笔源自中国的公共资金,也绝不能由任何私人意志单方面处置。这份草案,我已经派人直送中央纪检联席会议,特事特办,今晚就能拿到批复!”
法律的子弹已经上膛,只待锁定目标。
“小刘记者。”林晚星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年轻人身上。
小刘记者立刻挺直了腰板:“林局,您指示!”
“我要一篇评论,”林晚星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一篇能让鬼自己跳出来的评论。”
一小时后,深夜的《国防卫生报》官网,一篇署名“小刘”的评论文章悄然上线,标题极尽讽刺——《谁在替死人花钱?
》。
文章以一种荒诞的笔法,描绘了一桩怪事:某笔尘封二十年的烈士科研成果转化资金,家属们还在苦苦等待认定,远在海外的“慈善基金会”却比亲儿子还孝顺,急着要替烈士把这笔钱“花掉”。
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幕后黑手的嘲弄,最后,文章还附上了一张故意处理得有些模糊的“基金会年报截图”。
截图上,康兆铭的名字赫然在列,头衔是——荣誉理事。
这张图,是黄干事根据康兆铭的资料伪造的,目的只有一个:栽赃,嫁祸,逼宫!
做完这一切,林晚星才终于有时间,将目光重新投向桌上那个沉甸甸的旧铁盒。
她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里面,是一整套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原始账本,以及一叠厚厚的、足以调动数亿海外资产的信托授权书。
一切看起来都完美无缺。
林晚星拿起一份授权书的复印件,指尖轻轻拂过纸面。
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目光却专注到了极致,仿佛一名外科医生正在进行最精密的术前检查。
她一页一页地翻着,陆擎苍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为她挡住了走廊吹来的夜风。
他知道,他的妻子又进入了那种绝对专注的状态,任何细微的异常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终于,林晚-星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反复翻看着手中的几页文件,眉头越锁越紧。
“怎么了?”陆擎苍低声问。
“不对劲。”林晚星将两份文件并排放在桌上,指着装订孔的位置,“你看这里。”
陆擎苍凑过去,只见大部分文件的边缘,都因为年代久远和南方潮湿气候的影响,带着一圈极其细微的水渍晕染痕迹。
然而,有一处本该存在文件的装订孔周围,却异常的干净、干燥,甚至连纸张纤维的毛边都显得有些“新鲜”。
“康兆铭在审讯中交代,这些文件他一直存放在珠海一处旧宅的地下室里,为了防潮,特意用蜡封的铁盒装着。可即便如此,二十多年的水汽侵蚀,也不可能毫无痕迹。”林晚星的指尖点在那处干净的装订孔上,声音笃定,“这里,原本应该有一页纸。”
陆擎苍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抽掉了一页?”
“不。”林晚星摇了摇头,“如果是临时抽掉,撕扯的痕迹会破坏水渍的边缘。而这里如此干净,只有一种可能——在这些文件受潮之前,也就是在很多年前,这一页就已经被单独取出来,小心翼翼地保存,或者……销毁了。”
她拿起账本的目录,迅速翻阅,很快便找到了缺失的部分——1998年,第一笔资金分流当日的原始审批签批单!
那张纸上,必然有康兆铭之外的、更高级别人物的亲笔签名!
那是能直接指认幕后黑手的、最致命的证据!
康兆铭交出了所有的钱,却藏起了那把能捅破天的刀!
就在这时,陆擎苍的副官匆匆走了进来,递上一份文件:“部长,您要的康兆铭入境全程监控分析报告出来了。”
陆擎苍迅速翻开,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行字。
报告显示,康兆铭在入住珠海那家“悦来栈”后,曾有过二十分钟的空窗期。
他没有离开客栈,也没有进入任何公共区域,只是短暂地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调取他所在楼层的监控!”陆擎苍命令道。
很快,技侦人员回放了当时的录像。
画面中,一名推着餐车、负责送茶点的老妇人,在康兆铭离开房间后不久,进入了同一楼层,并在走廊尽头的杂物间停留了数分钟。
“放大这个背影!”陆擎苍指着屏幕。
经过技术处理,老妇人的身形特征被清晰地呈现出来。
情报部门立刻进行数据库比对,不到五分钟,结果便弹了出来。
“报告部长!该背影与我方重点监控对象,南方某疗养院的一名护工,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二!”副官汇报道,“根据档案,这名护工背景极其普通,但她的侄子,三个月前刚刚入职了一家总部位于新加坡的境外数字安全公司,该公司的主营业务之一,就是为离岸金融系统提供防火墙维护!”
线索,在这一刻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康兆铭入境后,利用送茶点服务员的掩护,将那张最关键的签批单,交给了这名护工。
而护工的侄子,则为幕后黑手提供了技术支持,发动了这次异常登录!
“嗡——”
就在此时,黄干事的通讯设备发出一声轻响。
“有反应了!”他激动地喊道。
小刘记者那篇“檄文”发布三小时后,一个境外的加密邮箱,终于按捺不住,向他们的诱饵邮箱发送了一封邮件。
邮件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句话,带着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愚蠢的试探!立即终止‘归雁计划’的一切后续动作,否则后果自负!”
“他们急了!”林晚星眼中精光一闪。
“追踪码有反应了吗?”陆擎苍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有了!”黄干事双手在键盘上疾飞,屏幕上的数据流疯狂刷新,最终,一个红点死死地定格在了一片深蓝色的地图上。
“报告!操控终端位置已捕获——台湾,基隆港,一艘注册名为‘顺发’的渔船,实为改装过的通讯货轮!”
凌晨两点,作战指挥中心灯火通明。
“目标已锁定,是否可以申请非军事行动许可?”一名作战参谋请示道。
陆擎苍的目光紧紧盯着屏幕上的那个红点,果断上报:“申请!目标涉及窃取国家巨额资产,并涉嫌危害国家金融安全,具备行动条件!”
命令层层上报,各部门开始高速运转。
林晚星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依旧浓稠的夜色,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鱼肚白。
她轻声说:“他们以为躲在海里就安全了……可潮水退了,才知道谁没穿鞋。”
话音刚落,她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是陆擎苍刚刚收到的最新情报。
他拿起手机,只看了一眼,眉头便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晚星,”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情况有变。”
屏幕上,一行刺眼的红字赫然在目:
“紧急通报:目标‘顺发’号已于五分钟前紧急启航,卫星轨迹显示,正以最高航速,加速驶向公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