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刚蒙上一层鱼肚白,一则重磅消息便如平地惊雷,通过内部通报传遍了整个军区。
军纪委联合总部卫生厅,宣布成立“医药安全专项核查组”,由两位早已退居二线、但威望卓着的老将军挂帅亲征。
消息一出,许多不明就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以为高层终于下定决心要彻查沉疴。
然而,林晚星在办公室里拿到那份薄薄的通报文件时,指尖却感到一阵冰凉。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通报正文里两行极其不起眼的附加条款——本次核查范围,暂不包括“已有明确结论的已结案死亡事件”,同时,为避免干扰正常国际交流,“涉外合作项目的历史审批流程”将另行安排审查。
这哪里是彻查,这分明是一张精心编织的滤网!
他们想查的,只是那些无关痛痒的流程疏漏,而真正致命的“死亡事件”和源头所在的“涉外合作”,却被巧妙地用“已有结论”和“另行安排”这两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给摘了出去。
这是有人在用更高明的手段,画地为牢,试图将这场即将燎原的大火,控制在一个可以随时扑灭的、小小的防火圈之内!
“想把水搅浑,然后金蝉脱壳?”林晚星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锋芒。
她拿起电话,直接拨给了那位已经退休,却比谁都更懂规则的老孙法官。
她的声音冷静而果决:“孙老,该我们出牌了。”
一个小时后,一封由老孙法官亲笔签名的公民举报信,连同林晚星连夜整理的所有物证复印件、质谱分析报告、基因序列比对图,被打包成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以最高等级的机要件形式,直递中央军委监察局。
在那个厚厚的证据包里,还夹着一张独立的信纸。
上面是老孙法官苍劲有力的笔迹,一字一句,力透纸背:
“证据在此,事实在此。若今日以‘程序’为由不查,恐明日死的,就是奉命去查案的人。届时,谁来为国执法律,谁又敢为兵请命?”
这封信,不是举报,是通牒!
它绕过了所有可能被干预的中间环节,如同一把烧红的利剑,直插最高监督机构的心脏!
与此同时,另一张无形的网也在悄然铺开。
小刘记者几乎一夜未眠,他将林晚星提供的所有非涉密信息,用他最擅长的、充满悬念与悲悯的笔触,写成了一篇深度报道——《冷藏库里的生死簿》。
文章里没有提周怀安,没有提任何具体番号,却字字泣血地描绘了“某废弃冷库中,发现一批带神秘编号的致命血清样本”,细致描述了“多名驻守偏远哨所的基层人员,死因蹊跷存疑”,最后,他引用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资深医生”的警告作为结尾:“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精准的筛选。”
这篇文章没有公开发表,而是通过小刘多年积累的内部刊物交换渠道,如雪片般飞向了全国各大军区医院的资料室和学习园地。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篇文章就像一个暗号,瞬间引爆了一线军医们积压已久的困惑和愤怒。
不到半天,十余名来自不同军区的基层赤脚医生,竟然冒着风险,以实名向上级卫生部门反映:他们片区内,都曾出现过类似的病例,当时均被上级派来的“专家”匆匆定性为“罕见过敏”或“突发性心肌梗死”!
风暴的中心,在军医大学,被程永年教授彻底点燃。
他紧急召集了一场临时学术研讨会,当着全校所有核心教员的面,他亲自走上讲台,用两组清晰的投影对比图,公开演示了“x9毒素”的特殊代谢路径,与常规抗生素过敏在血液指标和组织反应上的根本性医学差异。
“诸位请看!”老教授的声音掷地有声,“常规过敏,是免疫系统的过度反应,而这种毒素,是细胞层面的精准凋亡!混淆两者,无异于指鹿为马!”
他当场抛出了一份统计报告,指出过去三年内,至少有七起被判定为“猝死”的案例,存在惊人的共性特征:均为独立执勤岗位、社会关系简单、死后在家属“同意”下被迅速火化!
话音刚落,他从助教手中接过一份提案,高高举起:“我在此,正式提请校学术委员会,联名上书总部卫生厅,要求对所有具备上述特征的死亡报告,进行重新审查!”
全场寂静了三秒,随即,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第一个站了起来:“我附议!”
“算我一个!”
“必须查清楚!这是对生命的亵渎!”
二十多位在各自领域内举足轻重的教授,当场联署支持。
巨大的学术压力如泰山压顶,校方再也无法坐视不理,只能硬着头皮,将这份份量惊人的联名提案转呈总部卫生厅。
舆论、学术、司法,三条战线同时开火,一张天罗地网正从四面八方向周怀安收紧。
而陆擎苍,则在此时祭出了最致命的一击。
他没有理会外界的喧嚣,而是让技术部门调取了周怀安近三年所有的出行记录。
一个诡异的规律浮出水面:每年的七月份,他都会以“慢性病调养”为由,请假前往南方一家不对外开放的高档疗养院。
而每一次他停留期间,疗养院所在的省份,恰好都有一到两名地方防疫体系的技术人员,“突发疾病”死亡!
“黄干事,”陆擎苍的命令简洁而冰冷,“伪造身份,疗养院需要一名新的康复科护士。进去之后,你的任务只有一个,进入档案室,找到近三年七月份的病人登记簿。”
黄干事的情报能力堪称顶尖。
仅仅一天后,一张被伪装成病例讨论资料的照片,就通过加密渠道传回了陆擎苍手中。
那是一张泛黄的就诊卡,上面的病人姓名一栏写着:张建国。
而在名字后面,一个用钢笔标注的括号里,赫然写着三个字——代号:海葵3!
这正是北仓七库那份被销毁的档案袋上,一模一样的编号!
陆擎苍立刻将照片转给了林晚星。
林晚星拿到这张就诊卡的复印件后,心跳陡然加速。
但她没有选择立即上报,而是拿着它,径直走进了军区总医院那间号称“全军最全”的病案室。
她以“进行药物不良反应回溯性研究”为名,请求调阅这位“张建国”住院期间的所有用药清单。
很快,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目标。
这位代号“海葵3”的病人,使用的营养剂是一种名为“复方氨基酸注射液”的药品。
而这个批次的药品,早在半年前,就因为“疑似出现质量问题”被总后勤部列为“可疑批次”并下令封存!
本该被封存的药,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高干疗养院!
林晚星的目光一凝,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摸,她查到了那批药品的配送单据。
在签收人一栏,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让她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周伟,周怀安的亲侄子,一名退伍后在地方药厂担任仓库主管的普通职工。
当晚,陆擎苍回到家时,看到林晚星正站在书房的墙壁前。
墙上,用图钉钉着一张巨大的白纸。
从北仓七库的“x9毒素”,到钢笔上的数字;从“黑色海葵”的标识,到遍布全国的“误诊死亡”;从周怀安的疗养院之旅,到他侄子签收的“可疑药品”……所有的线索被红黑两色的线条连接起来,构成了一张触目惊心的罪恶网络。
所有看似孤立的事件,在这一刻被彻底串联,形成了一条完整而致命的证据链。
“他们以为烧掉了文件,一切就都干净了,”林晚星转过身,看着默然伫立的陆擎苍,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力量,“可他们忘了,火光,会照亮凶手的脸。”
陆擎苍沉默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情绪。
他走上前,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微型录音器,轻轻放进了她的掌心。
“明天听证会,”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说,我录。”
同一时刻,在城市的另一端,那座戒备森严的深宅大院内。
周怀安面无表情地将最后一张行程表的碎片扔进壁炉,看着它们化为灰烬。
他拿起桌上那台经过特殊加密的红色电话,拨通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海外号码。
“启动c级撤离方案。”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没有指令,只有一阵冰冷而单调的忙音。
嘟——嘟——嘟——
忙音一声声,像丧钟,敲碎了他最后的镇定。
翌日,风云汇聚。
军委总部的第一礼堂外,戒备森严。
由中央军委监察局亲自主持的联合听证会,即将召开。
灯光璀璨的答辩席上,周怀安一身笔挺的军装,整理了一下风纪扣,从容落座。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对面列席的“核查组”专家,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合作的微笑,仿佛他不是来接受质询,而是来指导工作。